第8章 第8章

施准唱了几首歌，又跟粉丝们聊了一会儿天，并答应他们下次直播玩一款最近很火的恐怖游戏，然后才下播。

        这边，黎越青则简单地收拾了要带回去的东西，也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他刚走出家门，收到一条施准发来的微信。

        【施准：晚饭回来吃吗？】

        【黎越青：嗯，你不用准备了，我买现成的回去。】

        这里临近t大与其他几所高校，附近有不少餐馆和小吃摊，口味都很不错——毕竟难吃的话，根本不可能在大学生扎堆的地方开下去。黎越青光顾了好几个摊子，看见什么感兴趣的就都买了点，他跟施准都不挑食，这点很令人省心，所以更加不用顾虑有什么东西不合口味。

        这条街的拐角处是一家甜品店，无论什么时间都排着长队，黎越青以前不感兴趣，但今天却十分罕见地进去排队买了一块提拉米苏双拼蛋糕，千层与戚风搭配，饼皮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奶油与可可粉。

        他买蛋糕倒不是因为自己想吃，而是觉得施准实在太瘦削，骨架也不大，想让人多长一点肉。

        最后，黎越青还走进一家商店买了个日记本。他最近想起了一些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的事，大概还没有上小学，事情回忆得既不清晰也不完整，但黎越青还是决定以后想到什么就记下来，哪怕只是片段。

        就这样，他拎了一大堆东西走回去，施准给他开门时看见了黎越青手中的蛋糕盒，他有些意外地微微睁大眼睛，问对方：“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不是。”

        “那怎么突然买蛋糕呀。”

        “刚好路过，店里正在促销，看全场半价就买了。”

        “我才不信。”施准认得包装袋上的蛋糕店logo，也知道这家店在当地很火，哪怕在工作日都要提前去排队才买得到。很显然，黎越青是去特意买的，他便又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吃甜食吗？之前也没有看出来啊。”

        “不喜欢，所以送给你。”

        看样子黎越青并不打算说买蛋糕的真正原因，施准也就不再追问下去，而是打开盒子给他们一人切了一块，剩下的放进冰箱中。黎越青悄悄地观察了一下施准的表情，发现施准脸上笑意并不明显，但嘴角微微上扬，看得出收到蛋糕很令他欣喜，于是黎越青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些，不禁继续想，以后还可以换个口味送。

        同往常一样，施准开始主动找话题，他跟黎越青说了自己直播，又把最高兴的事情分享给他：“你知道吗，今天我直播间里有位朋友打赏了价格很贵的礼物，把钱提出来以后我们可以去吃顿火锅。”

        ……嗯，羊毛出在羊身上。黎越青想。

        “朋友”本人不动声色地问：“朋友？”

        “或许……说是网友更合适？”施准想了想，“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我刚开始直播那会儿他就在了。我的直播内容比较无聊，可他好像不这么觉得，还成了榜一。后来我心里过意不去，有次中秋节想给他寄一些礼物，但他说不要。”

        “也许那个人就是喜欢你这种风格，所以觉得打赏很贵的礼物也不算什么，你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现在自媒体这么流行，不缺好看的人，不缺有趣的观点，他本身又不是什么妙语连珠的人，为数不多的活粉全是被这张白净清秀的脸吸引来的，自然大火不了。付垣比他外向、比他幽默，收入就比他高很多。

        施准苦笑了一下：“还是会觉得有点惶恐啊，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认可我，那位神秘网友就是其中之一。”

        黎越青看着施准说：“还有我。”

        虽然……在人数总量上并没有变化吧。

        “读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世界应该跟我完全不一样，因为你脑子好使嘛，次次第一，还甩第二那么多分，大家都特别崇拜这种学神级的人物，干脆叫你黎神。反正我这辈子都没体会过那种感觉。”

        黎越青勾起唇角，不轻不重地在施准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别否定自己啊，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无聊还是有趣，一定会有人因为你的存在感到开心。”

        那句“还有我”仿佛一针强心剂，能将一切情绪抚平。施准顿了顿，在那双瞳色极深的双眸的注视下，用力地点了下头。

        当晚，两人仍是像往常一样，躺在一张床上，吹着风扇等待慢慢睡去。施准闭着眼睛，后背贴着黎越青的后背，突然之间，旁边的人猛地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冷汗打湿身上的t恤，紧紧地粘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刚从噩梦中骤然惊醒。

        但施准知道黎越青刚刚没有睡着，现在这样绝不是因为做梦。

        施准立刻打开床头灯，耐心地安抚惊魂未定的黎越青，将对方整个人揽进怀里，问他怎么了。

        黎越青脸色煞白：“我想起来了……”

        话音还未落，却已经足够让施准大惊失色。施准开始紧张，心脏重重跳动了几下，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喉咙一瞬间变得干涩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艰难地问：“什么？”

        “我想起来了一些事，”黎越青紧紧攥住施准的手腕，力度很重，可是施准并没有叫他松开，“是我父母去世的时候。”

        高中某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施准跟黎越青都都没有出席的家长，就是在那个时候，施准听黎越青说过他父母双亡，但黎越青从未说过原因是什么。在这类事上，施准不会有多余的好奇心，出于“既然你跟我说了这种事，那我也要用同等信息交换”的心理，施准也对黎越青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

        施准父母离婚，他跟了父亲。父母重新拥有了新的家庭，再后来，他父亲和继母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弟弟。

        他从小不善言辞，也不擅长学习，长得又苍白瘦弱，很不讨长辈喜欢，自然在新家备受冷落。父母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多差，只是冷漠，甚至时常想不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还对黎越青讲，自己有一次故意离家出走，就是想知道那一家人会不会寻找他，结果没有，他一个人在市郊的小公园里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困得摇摇欲坠地去上学，傍晚回家后还是没有人过问一句。

        握着施准手腕的那只手稍稍松了松，黎越青渐渐恢复了镇定，对施准说：“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

        “还好，没关系的。”施准回答他，“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黎越青垂下眼睫，沉默了半晌，把方才想起来的事一点一点对施准说了出来。

        “我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知名教授，对我非常严格。自打我记事以来，就没有见他们笑过，我听过最多的话是‘你为什么做不到’，可我至今也不知道他们想让我做到什么。小学五年级时，有一次数学考试很难，单科年级第二是90分，而我是99，我本来以为会得到他们对我考了第一的表扬，结果他们只是冷静地质问我为什么会被扣一分，仅此而已。后来中考我考了全市第一，好像英语和数理化都是满分？算了不重要，我根本不记得到底拿过多少满分，只记得那次他们很开心，说这么多年对我的教育没有白费，又说我很争气，果然遗传了他们的聪明。为了庆祝升学，父母打算带我自驾旅游庆祝，那天我也很开心。结果在路途中遇上山体滑坡，目的地没去成，我们三个都被送去医院抢救，只有我没事，因为事故发生的时候他们把我护在了身下。可他们活着的时候，没说过一句爱我。那件事发生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一直形容不出我是什么心情，所有人都说黎越青你爸妈死了你没掉一滴眼泪真是没良心啊，但我确确实实能感受到……那股又平静又持续的难过。”

        施准感受到自己的肩头被洇湿了一片，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仍是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黎越青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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