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望而终得所归
一骑快马在散乱的人群中逆流而上。
雨后道路泥泞至极。
加上没有莫古斯山脉的遮拦。
整个灵运城地界都遭受了来自北境寒流的洗礼。
这还是晚秋时节。
道路上的烂泥就已俨然是一副烂雪泥的模样。
快马奔腾,行人遇之而避之不及。
却不敢怨言。
临近城门,抬头便可见到写着《钟灵气运》四个大字的牌匾。
而这,正是灵运城的标识。
“驾!驾!”
快马直入城门,速度丝毫不减。
而守城的两队卫兵排成两列,拦住了去路。
“议会直通!”
正在门卫诧异。
这声音的声线为何竟是位女子时。
战马上的人从腰间掷出一卷通行令书。
接住的卫兵长连忙定睛一看,然后猛的道:“放行!”
但这时,快马一骑绝尘,早已冲破阻拦,不知所踪。
入了城,大道纵横敞亮,屋舍齐齐铺开,灯火满城。
宛如一副盛世画卷。
这里便是西都闻名于天下的文化之都,精神之都。
再入内城,沟渠开阔,河水清澈,游船半倚。
抬头可见,城中最高的一座塔楼,其旁边竖着一座更高雕像。
雕像五官端正,轻眉写意,长发飘飘,这正是西荒人最为典型的样貌。
而雕像其本人,更是初代议会的议长首席。
巨大雕像旁还林立的着十几座小的白玉雕像。
其中末尾的一座正是近代威震三界一百零四城的军事大家——宇文都护。
快马主人此行要见的,正是宇文都护的二代弟子——竭诚。
提起竭诚,这个西荒第一军区前司令官。
多的是人痛惜不已、后悔莫及。
议会甚至有人推演过,当时若是竭诚驻守第一军区。
别说帝国入侵西荒。
恐怕连中立之都都还完好如初。
……
军事精度级别的地图被贴在框扳内,然后再连带着被挂在墙上。
地图上密密麻麻写着各种符号,划着各种线路,叫人一时甚至找不到西荒各主城的名字。
就好像地图的主人早已将各处熟记在心,不在意城有名无名。
“……你看,若我军趁着这场大雨,在此犁地,引北江之水灌之!那定叫北蛮绕道将微城,然后……”
竭诚看着他的弟子奉远讲述战略战术,一边微笑的点头。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忘记烦忧,微微表露一丝开心。
“然后?”
见奉远停止讲解,竭诚追问道。
然而奉远却转头看向一旁。
目光所触。
正是那骑快马的女子。
“叔父!”女子微微一躬身,然后将委任书递了上去。
“倾君!?真的是你,快快起来!”
竭诚没有急着将那一看就是来自西都的委任书接过。
而是向将名为倾君的女子扶起来。
“叔父,这是狎义城主叫我亲手转交给您的。”
“我知道我知道,太好了!”
竭诚这才接过委任书,打开草草一看。
然后对奉远道:
“奉远啊,把人都叫来,我们先开个会。”
奉远从没见恩师如此高兴,但知道大事将成,他施了一礼,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特~委任靖竭诚参军为~前军总统,全权负责~灵运城以西抗战事宜!不得有误!并总领第一军区和第二军区~所有区级以下的军事调度和~司令级以下的人员委任~无需请示西都议会总部!议会议长首席张曼成,议会第一书记顾边城,议会军事总长于狎义,联名委任——!”
……
所谓意气风发,慷慨激昂,豪情万丈。
亦不过如此吧?
我看着这位年过半百的中年暮人,开心的如同小孩一般念着手上卷轴。
我当然也很开心,而且是加倍的开心,但人有三急,我却不得不告退了。
“叔父,恭喜高就!”
虽然心里别扭,但说出来却意外的顺口。
这时,我才想起来,这种话“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而听到恭维话的竭诚,却立马收起了笑容。
“此诚危机,大厦将倾,我等要力挽狂澜……”
竭诚噼里啪啦毫不停歇的说着,我听着头脑一阵眩晕,总感觉这感觉好像在哪里经历过。
在我并未知觉的情况下,我的身形不由得一晃。
而眼尖的竭却立马发现了。
“唉啊你说我这嘴,怎么净对着自己人呢,倾君,你一路劳累,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叔父!倾君这还有一封狎义叔叔的私信,按照叔叔的交代,倾君来此,愿凭叔父差遣。”
……
洗漱后。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窗一一关紧。
颤抖着褪去衣裳。
最终不着半缕的站在镜前。
我看着镜子。
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流。
然后开始无声的笑。
我大概能理解到。
为何竭诚得到委认后,可以开心到那种程度。
很久以前。
我一直认为。
人生是可以有无限可能的。
但事实却告诉我,很多东西先天就已注定。
中学时志愿填了市里的体校,政策原因,只得迁回户籍地升学,未被录取。
大学后应征参军,被告知身体有先天缺陷,不符标准,未被征召。
这就是天注定,注定求而不得。
而无望而又终得所归。
便是此番景象了。
因为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可能,所以从未抱有任何希望。
然而,当绝不可能之事,就这样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时。
我才恍然大悟,什么叫做重获新生!
我抽起镜台旁的剑。
自左上,往右下,一挥!
镜台便应声分成两半,轰然倒地。
这就是人力对自然的改造!
这就是生而为人的能动性!
原本我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但,这恰恰就是我所压抑的内在。
随心施行,表里如一。
这是我向往的状态!
舞刀弄剑!
浪迹天涯!
纵横沙场!
这便是我少年时的梦与远方!
“余忆犹记忘心念,是也非矣随心愿。”
“拂晓黎下惊心语,黄昏暮下碎心为。”
轻吟完这首七言绝句诗。
我感到,我仿佛魂回当年意气风发的青春岁月。
那时的心境,那时的意气,一如既往。
好似过去从未远去。
“倾君,在吗?”
门口传来声音。
紧接着又一阵敲门声。
我连忙蹲下寻找剑鞘,然后将剑胡乱的塞回去。
就好像我做贼偷了这把剑一样。
又是一阵敲门声,但未见那人进来。
然后我转念一想。
这是我自己的房间,我有什么好慌的。
于是我头也不转,慢悠悠的问道:
“何事?”
“老爷请您过去。”
“知道啦。”
这时我才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难道我之前太入神,所以没注意到?
回过神来,我才注意的,那人刚刚是直呼的我的名字。
我原来的世界并不流行直呼其名,会正经喊人名字的,几乎只有领导和老师。
但在这个世界,至少在西荒,普世的观念认为,喊人的名字是一种尊敬,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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