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小林，你过来一下。”导演挥手让她过来。

        林欲言应声上前，导演才漫不经心地说：“所有事情都定下来了。我们今天先进行剧本围读。”她抬手看了一眼表，“要抓紧时间。对了，李知意这个小家伙可就交给你了。赶紧带着她先找找感觉。”

        她点头答应。导演又说：“我差点忘了，你和男主还没见面呢……算了，马上就能见到了。”

        “林姐，你来了！”李知意站起来看着林欲言。

        “我介绍一下。”她拉起身后站着的那个男生，明亮的眼中有星光闪烁，甜美的笑容不由得令林欲言一点一点忆起从前。还未等林欲言缓过神，李知意介绍道：“这是林姐。”又对林欲言说：“这是楚信。”

        林欲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男孩子有些瑟缩地藏在李知意身后。身形修长，面容清秀，一双眼睛轻灵纯透。他低着头，不知是因为过于紧张，脸颊上透着两团红晕，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白净可人的女孩子。

        “姐姐好。抱歉……我，我第一次来，太紧张了。”他勉力一笑。

        楚信是当红男团的舞担，年纪虽轻，却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一线了。只是听传言他所在的男团还有一年便要解散，大抵是因为怕各自飞散以后找不到资源，所以经纪人让他在一个小剧组里磨练演技，以后也是一条出路。

        林欲言见两人聊得正欢，想必是勾起了对方心事，颇有些“知己”的感叹。

        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坐满了一桌。大多都是芳华正好的女明星，各自兴奋而忐忑地闲聊了起来。林欲言看的面生，但旋即一想，这里不过是个没有名气的小剧组，请不了多少大牌。而这里牌最大的相比就是自己身旁的这两个还未长开的孩子了吧。

        她侧首问旁边的女孩，“我叫林欲言，请问怎么称呼？”

        那女孩微微怔仲了半晌，才模糊不清地应答：“我叫程薇薇。”她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其实是中日混血，不大会讲中文。这部戏……是我在参加一部选秀节目的空闲时选的。”

        听到“选秀”这两个字时，她心中倏地失去了腔调，往事纷纷绕绕地滑过，心口不由得又是一阵钝痛。

        程薇薇性格开朗，还未等林欲言回过神便又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她略微一笑，掩盖过眼底的阴郁。

        说话的时候，导演已经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一双眸子里噙着几许温柔。

        “咳咳，还不认识吧。这是我们这部剧的男主——洛逸轩。”她用力将身后的男人推了一把，“来，介绍一下自己。”

        他轻柔一笑，“大家好，我叫洛逸轩。”温润的声音立即在空气中散去，房间里的喧闹顿时烟消云散。

        林欲言有些愕然，男主多么难试她是知道的，可洛逸轩这个家伙竟然……

        他默不作声地坐在林欲言对面，深邃沉稳的目光恰好对上她微微失神的眼睛，却像触了电般立即松开。他向她温然一笑，笑意深沉如日光下凝然的湖面。

        夜色暗沉如水，璀璨的星子闪烁在墨黑色的夜幕之中，格外耀眼，可林欲言却不自觉地被那闪耀的星光勾出一抹寂寥。她手中握着剧本，反复推敲着几句有些晦涩的台词，正无奈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不细听还以为是风吹过的响动。

        她立即起身开门，露出程薇薇有些苍白的面容。她动了动嘴唇，极其羞赧的说：“那个。”

        因为声音细小，她心中一阵不解，旋即明白，闪身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包程薇薇需要的东西递给她，温声说：“以后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她转念一想，又从包里翻出一盒红糖，微笑道：“这个给你，喝点热的可以缓解疼痛。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拍戏呢。”

        程薇薇望着她姣好温柔的面庞，忽然觉得眼中激起氤氲的水汽，感激地道了声谢。林欲言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怔，但明白人家身处异乡，无亲无故，还要在水深火热的娱乐圈中打拼，坎坎坷坷不可胜数，想到这里，又不禁生出一丝怜悯。

        转眼间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因为积极的态度和不凡的演技，林欲言深受导演的喜爱。

        空闲时，洛逸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她：“几天不见，长进这么大嘛，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林欲言瞥他一眼，“就会占人便宜！”

        远处导演一声严厉的呵斥打破两人间的笑语，“怎么回事？！这演戏可不是糊弄着玩的。已经拍了多少条了？剧组的钱和时间该不着陪你浪费……”

        导演声色俱厉地望着面前瑟缩着的女孩，一声声怒骂显得她更加怯弱。“导演，要不然……”楚信有些看不下去，低声提醒道。

        “不用！”导演狠声打断他。

        “导演。”林欲言上前，含着温婉适宜的笑容，“这一段状况不好，我先带她下去找找感觉，您别动气了。”

        导演无可奈何地摇摇手，“去吧。”

        林欲言拉过李知意的手，当指尖触碰到她颤抖的手指时，才意识到她的手竟是如此冰冷。林欲言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靠在林欲言的怀里，抽泣着断断续续道：“我，我队友说下周要来……可她们，她们一定是来看我的洋相的。我好害怕……欲言姐，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欲言面色如常地听完她一番话，将她一把推到墙根上，触及到坚硬的墙壁，她一时有些愣神，呆呆地望着林欲言，忘记了哭泣，不知该如何应对。

        林欲言心底波涛汹涌，但神情依旧是冷淡得不可轻视，“哭，哭有用吗？你只有将你的实力展现给那群小瞧你的人，才能发自肺腑的开心。与其哭哭啼啼挨骂，还不如多想一想表演的方法。”

        她迫使李知意抬起头，清冷的眼神折射在她清澈茫然的双眸里。她一字一句萦绕在李知意的耳边，有种别样的魅惑，“记住，你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可世间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不受苦痛，不遭屈辱，是不能破茧重生的。你，李知意，独一无二，那些言语都是笑话，你可不要被令人厌恶的字句蒙蔽了双眼。”

        这番话说的她心中波澜壮阔，云卷云舒。是啊，她李知意从来都不惧那些蚂蚁的话，今后也不会再怕。

        在剧组拍戏，有时白天欢天喜的一家亲，晚上就得苦大仇深双手掐。这场在她眼中分外重要的戏，便是女二在原本美满顺遂的生活中遭遇风雨的一场戏，考验演员的起伏能力与扣人心弦的表演。可李知意的演技有多差人尽皆知，而林欲言，恰恰是靠着这一点带她走上一条捷径。

        李知意白天认真拍戏，晚上和林欲言在酒店里研读剧本、钻研演技，有时还要去酒店的后花园演练，夜晚凛冽孤冷的风令她原本稚嫩脆弱的心愈发坚硬刚强。僵硬的演技也随着日复一日的努力不断提高。

        终于，她等来了这一天。

        “知意呀，我们来看你了。”

        “是啊是啊，我们可没有你这样好的资源，真羡慕你！”几个队友闲笑着说道。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林欲言眼底蓦地浮上冯小涵的面容，对这几个女生多了些许不悦。

        随着镜头缓缓移过，李知意绝美的侧颜倒映在每个人眼中。“叔父，我……”“阿月，你还小，族里的事，不用你管。”她的话被骤然打断，脸上虽是恪于命令的神情，眼中却尽然是小女儿掩不住心事的讪讪。

        不过片刻，那中年男子起身出屋。她出神地望着山中寂静的夜色与一轮明月，不知有何心事。突然，窗外弟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扰乱了宁静。

        她似乎从碎语中明白了什么，手中金钗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迷惘、愤怒、悲伤、不知所措以及难以置信在她墨色眸子中飞快闪过，但那些绕过的神色，终凝成木然的悲凉，有泪水从她眼中缓慢地落下，她若落叶般跌坐在地，清泪不断流出，可眼底却始终都是不可置信的怔怔。

        “特写！特写！”导演的脸上尽是惊喜，激动地指挥着。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无措而茫然地向前奔逃。劲风吹过的一瞬，李知意想到了多年以来队友对自己的歧视，以及自己寒夜里的努力。泪水更加汹涌，与肆虐的风交缠在一起，生出一种凄凉的美。

        她停止麻木地逃跑，跪坐在青石地上，恸哭失声。那样凄凉的呜咽令人的心都跟着抽动。

        场外的楚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切，内心翻江倒海，显然，这个少女的情感与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交织在了一起。

        李知意的几个队友站在层层叠叠摄像机后面，那样的情感爆发，那样的层次感，她们没有一个能演出来。

        那几个先前羞辱她的女生，都觉得脸上一阵滚烫。见她下场，赶紧上前说道：“知意，你演的真好！我听说……”

        “我的演技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你觉得真好是因为你没有实力。还有，我很忙，你听说什么都不要和我说。”李知意飞快打断，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那个曾经被自己欺辱的女生，如今怎么这样了呢？

        “欲言姐，我怎么样？”李知意乖乖地问，像个等待表扬的小孩子。

        “太好了。”林欲言摸了摸她松软的头发。“是啊，我都被带进去了。”程薇薇笑道。

        “那还多亏了欲言姐！”她没心没肺地一笑。

        “这好像叫……”程薇薇极力思索着，“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相视一笑。

        林欲言只是以恬然微笑望着她们的一举一动。骤然间清醒地意识到，程薇薇与李知意，和自己，三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却在内心深处格外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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