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深蓝色铺满整个天空。已经过了片刻，但林欲言的脑中还是刚才那幅搞笑的场景，她忍不住弯了弯唇。想起杨诗雅气绿了的脸，乐瑶也忍不住笑。
lucy眨巴着眼睛：“姐姐你好厉害呀，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讨厌的设计师气成这样了！”
“她的确很讨厌，但也有可取之处。”乐瑶淡淡地说。
lucy不相信，问：“可取之处？你别骗我。她没有实力又瞧不起人，哪来的可取之处。”
“有啊。”乐瑶极力忍住，“长得很朴实。”
话音刚落，几个人一齐笑起来。
到了路边，乐瑶忽然收起笑意，端端正正朝林欲言鞠了个躬：“今天真得谢谢您。”
“哎，不用，举手之劳而已。我看不惯杨诗雅仗着背景横走，更不想让你明珠遗落。”林欲言认真地说。
“我可以跟您加个微信吗？”乐瑶试探着问。
“当然可以了，多个朋友。”林欲言拿起手机，“我扫你吧。”
乐瑶从包里拿手机的时候露出来一本装帧精美的书，但略有破损。林欲言看得眼熟：“这是《千秋》吗？”
“是啊，你看过？”
“嗯，我看到第九话了。”
乐瑶：“那你没我看得多，我已经看到第十二话了。”
林欲言惊喜：“是吗？后面剧情怎么样？凤宝宝究竟有没有和鬼王在一起啊？”
乐瑶捂嘴笑：“同道之人没差了。”
lucy尽量收复自己不可言说的表情：“那个啥，我们……要不然到车上说吧，这里有蚊子。”
林欲言：“诶，你们都住在哪里？我可以送你们。”
乐瑶：“我住在南城街区那边。”
lucy有些拘谨：“芸巷。就是沧澜古寺附近那个。”
“那正好顺路，载你们一程吧。对了，南城街区都是些老房子吧？”林欲言扭头问乐瑶。
“还好，有的翻新了，有的还是老房子。我这套房子是爸爸留给我的，但年代久远，楼里住的人也稀少，就没重新修，最近说是要拆迁呢。”乐瑶解释着，只是在提到父亲的时候眼神一黯。
lucy拧开木瓜膏涂完，看这两位大有聊到明天的意思，于是做出了个十分正确的决定：“姐姐，要不然我还是自己坐地铁回去吧，不用麻烦你了。”
“啊？”林欲言想叫住她，可奈何lucy已经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走了。
车在路上开着，速度不快不慢，街道上灯亮得璀璨，路边建筑里闪着不同颜色的霓虹灯，低级餐厅的酒杯碰撞间擦出清冷的感觉。城市最繁华的地方永远是这样。
“你多大了？”林欲言摇下车窗，问。
“我九六年十二月的。”
林欲言凑过头，略带八卦地问：“有男票吗？”
“没。”乐瑶自嘲地笑了，“家人也给介绍过几个，都没兴趣，知道我这性格之后更没几个了。我叔最逗，说多半是长相导致的，有一段时间还嚷嚷着做个整容啥的。”
说完林欲言侧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乐瑶皮肤偏黑，颧骨很高，脸颊上几点雀斑，狭长的眼角微挑，嘴唇很薄，下颌尖尖的，整体给人一种不可近身的锐利感。
“还好啊，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林欲言真心话。
乐瑶咧嘴一笑：“啥玩意儿，别骗我，就我这还特别？姑娘，别说违心话。”
她也摇下车窗，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将她的头发吹起，遮住了大半边脸。各种光芒聚拢在一起折射在她的脸上，菱形脸棱角分明，透出了一抹粗犷而轻艳的高级感。
的确很特别，林欲言这样想。
就在这时，乐瑶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瞥了一眼，然后烦躁地皱了下眉头，随即下意识地小声道：“艹！又停电！”
林欲言指了指手机问：“怎么了？”
“那啥，刚才邻居吴奶奶给我发消息说小区又停电了，天一黑啥也看不见，关键我家还搁那六层，楼梯黑灯瞎火爬不上去。这不烦银吗！”
“东北那旮沓的？”
“小学在那读的，口音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改回来。”
林欲言靠在座椅上：“我觉得挺好的。”
乐瑶苦笑：“就怕把客户吓跑。”
车里一时很安谧，但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乐瑶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神一顿，赶忙按下接通：“喂，周伯伯。”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乐瑶的神情一僵，然后问：“怎么回事？在哪个医院？”
电话那边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便挂了。
林欲言观察到她脸上的暮霭，问道：“怎么了？”
“我叔叔受伤了，现在正在人民医院。”她一时听不出情绪。
林欲言连忙让司机改道去往人民医院，乐瑶感激地谢过，说了句“麻烦了”。
到的时候七点多，乐瑶下了车一路直奔医院里。林欲言跟在后头，一路上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她。
她们赶往住院处，推开门，一堆人围在房间里，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坐在矮小的床上，有些格格不入。他脑袋上破了相，贴着棉布，左腿打了石膏，脸色微微发青。
“志刚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乐瑶走上前，略带怒气地问。
“这次行动也大意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皱着眉道。
“邱哥，面来了——”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端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小跑进屋，看到林欲言一愣，“这位是？”
围坐在邱志刚旁边的几个人也同样注意到了她，疑惑的目光探寻着。“我是乐瑶的朋友，事出突然，和她一起来的。”
邱志刚吃了两口面，乐瑶责怪的话语又响了起来：“既然受伤了就该吃些补的，泡面最不营养了！”
林欲言从他们的一言两语中得知，乐瑶的叔叔邱志刚是刑警，这次受伤也是因为一次行动。
只有邱志刚负责的实习生小赵一个人是从警局赶来的，所以穿着警服，而其他人为行动，都着便装。
“得了。”邱志刚起身，一蹦一蹦的，“我去看看老钱。”
乐瑶立即扶住他：“能走吗？”
“什么能走不能走的。”邱志刚挥挥手，“我年轻的时候……”
乐瑶翻了个白眼：“不要逞强。”
邱志刚戳了她一下：“和你爹一样一样的。”说完，彼此都有些沉默。
屋里的人少了很多，一前一后的去楼上看望伤势更重些的钱警官。听说他醒了，邱志刚也要去，奈何行动不便，乐瑶打算去推一辆轮椅，却被他拒绝了。
“那我给你取一些洗漱用品，医生说要住几天院。”乐瑶的眼睛乌黑，深处藏着几许不为人知的故事。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小赵、林欲言和邱志刚。小赵又被叫走了，便只留下了林欲言和邱志刚两人。“您要去楼上吗？我扶您去吧。”林欲言温声问。
“好，谢谢。”
林欲言扶着邱志刚坐上电梯，两人因为不熟都没说话，只能听到电梯时不时传来几层到了的滴滴声。
“姑娘……”邱志刚瞧着林欲言道，“你有些眼熟欸。”
“啊，大家……都说我眼熟，可能是长了一张路人脸吧。”口罩上方只露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应该没人认出她。
“那可能吧，我觉得，你有点像那个《红妆》里面的女主林欲言。”
“您看过？”她诧异。
邱志刚：“没看过，不过火得一塌糊涂，打开手机就是。好像是个双女主剧对吧。不过我觉得林欲言比那个小女孩漂亮。”
“小女孩”应该是李知意了。
电梯开了，林欲言搀扶着邱志刚进到一个大些的病房。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刚才围坐在邱志刚旁边的喧闹，大家各自坐在一旁，看邱志刚来了，原本靠在床上休息的中年男人勉强坐了起来。他面色苍白，伤势显然比邱志刚重了许多，一条腿吊着，被层层叠叠的纱布裹着，浅黄色的药液密密渗透出来，散发着一股刺激的味道。
“哎，别，赶紧躺着。”邱志刚连忙阻止。
聊过几句后钱警官就休息了，大家又纷纷出了屋。医生神色凝重：“患者的伤势目前十分严重，粉碎性骨折，且骨骼变形，一块骨头直接插出，肌肉萎缩粘连。直接暴力也使软组织挫伤。”
医生继续说：“简单的说，就是腿部遭受到的重创异常大，是您这种伤的十倍。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武器所导致，会让患者感受到的疼痛异于常人，并且恢复的速度很慢，几乎很难康复。还好患者经受过专业的训练。因为克服剧烈的疼痛就非常艰难。”
邱志刚的脸色一变：“那您觉得恢复到以前一样，还可能吗？”
医生摇头：“不好说，这要看患者自己的心理能力和生理能力。”
默默听着的周楠问：“有没有相同病例好转的呢？”
医生叹了口气：“这样子造成的创伤非常奇怪，别说我们医院，就是中国也鲜有。三年前出现过了一起相似病例，只是比这次要严重很多。”
连钱警官这样武警大队的出身都很难康复，别说比这还严重的病例了。周楠的眼神也黯然了几分。
倒是邱志刚一直摩挲着下巴不语。
他们这次抗击的是一个贩毒的小集团，但个个都是狡诈如狐的“好手”，武力值也不容小觑，这样的对手，令邱志刚很害怕也很熟悉，他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一个案子。
因此他主动申请参与，平时的“闲人”成了案件侦破的主力，就在即将把犯罪分子一网打尽之时，几个人的出现打破了一切。那几个人应该和贩毒的犯罪分子是一伙，战斗值十分之高，从矫健的身手可以看出是练泰拳的，只是和邱志刚所见到的泰拳截然不同。
很相似……但又十分诡异。
这些人一击毙命，身手毒辣而阴险，关键骇人听闻。
一分不差的眼神，令他沉入了十多年前的深渊里。马上就要到二十年了，他相信，一场浩大的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志刚，志刚！”他被周楠打断思绪。
“请问，可以给我看一下三年前那个患者的记录吗？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例行公务。”邱志刚向医生一点头。
“不麻烦，帮人民警察服务是应该的。”医生离开。
邱志刚对不解的周楠道：“大夫说老钱的伤势和三年前的一个患者很像，‘他们’的身法很特殊，基本没有同样的，我在想，会不会其中有关联。”说到‘他们’的时候，邱志刚不自然地停了停。
周楠一拧浓眉：“的确……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查出线索。”
几分钟后，医生拿着一张单子过来，指着上面一个名字道：“就是这个——洛皓阳。一个小伙子，受的伤比钱警官严重很多，我们当时手忙脚乱治得也不彻底，毕竟这伤势太怪异了。只能尽本院所能，唉，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当初人在icu躺了十多天……”
后面医生说的话邱志刚根本没听进去，他的瞳孔剧烈一缩，紧盯着那个名字——洛皓阳。
这是洛逸轩的原名！
邱志刚手缓缓松开，支撑着的拐倒了下去，他也不禁跌下。林欲言见状赶紧扶起他，方才和医生谈话之时，她有意避开，这时和周楠一同搀起邱志刚，无意识地扫了一下医生手中的单子，也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洛逸轩。”
“姑娘你说什么？”周楠听得一头雾水。
邱志刚听清楚了，松开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林欲言一把拿起，细细看着上面一行行又黑又小的字，下意识地说道：“怎么会？”
邱志刚目光敏锐：“你认识他？”
林欲言扯下黑色口罩，空气顿时没那么闷窒了。
医院里人不多，只有医生、周楠和邱志刚在附近，他们自然认出了她，不过几人都没做出什么震惊的举动。她指着单子说：“洛逸轩当初对我说，他在节目中的受伤并非意外，而是因为有人嫉妒他而找了人打的他。”
“请问这两例的相似程度是多少？”邱志刚若有所思地问。
“90％。但明显第一例下手要狠一些。”
百分之九十的相似性，也就是说对付钱警官和受人命令打洛逸轩的人是同一批人，甚至是同一个人。因为这种身法全世界几乎没有第二个。至于轻重，当初打洛逸轩的那批人显然是得了足够的报酬并且有充足的时间，而和钱警官交手的人就略显仓促，本意并不是袭警，而是带着货离开。
邱志刚立刻明白，与身旁的周楠耳语几句。随后周楠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时候不早，赶紧休息吧。”
邱志刚杵着拐要送周楠下楼，周楠推辞了一番，但邱志刚硬要跟着，林欲言扶着他坐电梯到一楼。
临别前两人又说了几句，林欲言自觉地退开，但能从二人凝然的表情中看出此事的重要。周楠开车离开，邱志刚放了拐点了根烟，林欲言立刻上前。
“哎，林小姐。”
“不用不用，您叫我名字就行，这样真是折煞我了。”林欲言赶紧说。
邱志刚粲然一笑：“那行。对了，乐瑶是你的服装设计师吧？”
林欲言点点头：“是的。”随后又道：“不过我把她当做我的朋友，还挺喜欢她这种敢于拼搏的性格的。”
邱志刚一哂：“乐瑶这姑娘太冲，又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林欲言笑了：“但这样好，不会吃亏。”
“嗯。”邱志刚说，“但她重情义，也有担当，就是太拧了，有时受了委屈也不说。非要搞设计……”说到乐瑶的优点，他的眼神中露出一种溺爱的温柔。
林欲言看了看街道上渐渐稀少的车辆行人，下意识地说：“有您这样尊重她想法的家人，真好。”
家人？邱志刚心中微动。
“主要是她喜欢。”
林欲言自己心中有些愧疚也有些伤心，她和父母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当时经历了那么大的挫折也没说，现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自己。
邱志刚烟抽完了，他的目光放远，忽然一笑，说：“生活其实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但要看坚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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