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中药
天边稍微显露一点鱼肚白时,云晚湾便拿着经书准备去祈福了。
厢房外,湖纱蓝的天幕上镶嵌着一枚浅白朦胧的、几近透明的月牙,云晚湾走向事先与住持约定好的偏殿时,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了一眼。
她驻足之时,缥缈的钟声由远及近,像是深潭中漾开的涟漪似的,厚重地飘荡过来,庄严非常。
她心头一凛,自客堂中带出的那么一点睡意荡然无存,连忙入了偏殿。
殿中摆着一尊鎏金坐佛,眉眼细长,佛像前摆着香炉和几坛供果。云晚湾不知这是什么佛,但莫名觉得这佛像的眉尾眼尾瞧着有些阴郁,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而堆积了尘垢,还是因为日光照射不进来。
她跪在蒲团上拜了拜,不敢再看,走到角落里的小几旁,掏出笔蘸了蘸墨水,开始誊写经书。
这座偏殿坐东朝西,有些背阴,因而有些阴凉。她凝神抄写了一会儿,直至抄完一卷后,歇息的间隙才察觉到寒意,便站起身舒展筋骨。
走到门口时,飘过来一阵隐隐约约的争吵声,她听不清争吵内容,但朦胧间感觉言辞激烈,宛如金石迸裂般,听得人心头发颤。
其中一个声音她听着有些耳熟,她怕出了什么事情,便踏出门查看。
偏殿旁栽种几棵桃树,此时刚刚绽放,被初升的日光一照,泛着金粼粼的光芒。她扶着桃树左右顾盼一阵,在墙角发现了两个身影,老方丈和昨日领她去厢房的小和尚。
方丈背对着云晚湾,似乎是气极,身上披着的织金红袈裟一抖一抖,手中的锡杖重重在地上磕了磕。小和尚争辩了两句,最后一点点垂下头,瞧着可怜兮兮的。
云晚湾抿抿唇。
晨间的风带着清爽的露水的潮湿气息,吹得她头顶的枝叶摩挲,缓缓发出细微的声响。她一时拿不准去留。
虽说她在这里也听不到他们谈话内容,但看着他们争论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但若要她不管不顾,径直离去,她却又做不到。
她犹豫的间隙,那小和尚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眼眸倏地亮了亮。
——他在求助。
而方丈似乎是察觉到他挨训时还在走神,怒火更甚。
云晚湾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状作自己不经意路过:“大师,你们这是……”
方丈原本吹胡子瞪眼生着气,见到她,面色稍微好了一点,双手合十:“施主,阿弥陀佛。座下有沙弥犯了错,贫僧在此与他讲授倒立。”
云晚湾心中敏感的动了动:“这位小……沙弥,犯了什么错?”
小和尚颇为不服气,气鼓鼓的:“我没有错!”
方丈又敲了敲锡杖:“佛门有戒律,你破了戒!这还不算错?自己去找你师兄领罚,三日不许用斋。”
小和尚怒视着方丈。
佛门的戒律清规多了去了,云晚湾不大感兴趣他犯了什么戒。她有些融不进去他二人的氛围,站在一旁有些尴尬。但小和尚既然已经向她求助,她便不好袖手旁观。想了想,她斟酌着开口:“大师,他年龄尚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让他用斋的惩罚……不如就免了?”
方丈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虽然年迈,眉毛、胡须皆雪白,眼眸却依然明亮漆黑,似是人间一切事,腌臜的、清白的,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她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憷。
须臾,方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小和尚退下:“女施主既然为你求情,也罢,你退下吧。”
小和尚如释重负,蹦蹦跳跳的走了。
云晚湾站在这里浑身不自在,也要离去。方丈却双手合十,朝她微一躬身:“女施主留步。”
云晚湾刹住想要离去的脚:“大师请讲。”
方丈的背因为上了岁数,有些佝偻了。他拄着锡杖,含笑道:“我们佛教,最是讲究因和果,施主应当知晓吧?”
云晚湾点点头。
方丈朝小和尚离去的方向投去目光:“我猜,施主应当是不关心他犯下什么戒律的,只是因为偶然路过,碰见了他抛出的因,便想着举手之劳,顺手圆了他的心意。”
他虽点出了旁人的心理活动,但因为他并无叵测窥探之意,并不会让人心生不适或反感。
云晚湾不知说什么。
方丈便又道:“种因得果,你的果又是下一个因。只是施主,你又怎知自己种下的因会得到什么果呢,好的,坏的?”
云晚湾闻言下意识地蹙眉想反驳,却忽然不知从何说起。方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翩然离去。
傍晚时,天空是织金的墨蓝蜀锦,平滑的锦缎上,偶有几点飞鸟穿云过,便隐隐浮现流动的金丝。
云晚湾正在厢房中看着书,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门外是先前被训的小和尚,她一开门,他便挤进屋里,咧着嘴冲她笑:“施主。”
云晚湾忍俊不禁:“什么事?”
小和尚道:“来谢谢施主。”
云晚湾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
他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上下打量云晚湾的衣着,一点点仔细的从头到脚来回逡巡。
云晚湾被他的目光瞅得浑身不自在,刚要蹙眉,小和尚掏出一个小福袋,比划比划,挂在她腰间:“施主,这是我娘亲给我做的福袋,谢谢您帮了我忙,我把它交给你啦,你要好好照顾它!”
他说完便一溜烟地离开了,云晚湾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自己不要,便看不见他的踪影了。
无奈,她只好留下这个福袋。
福袋不大好看,却缝的极其用心,针脚细密。云晚湾取下来闻了闻,有一阵幽香。她本欲继续挂在腰间,忽然想到白日里方丈的话,手一顿,唤来喜桐,让她趁着天还没黑,赶快去还给那个小和尚。
喜桐离开了。
晚风微凉,屋里却暖融融的,轻易勾起人的睡意。云晚湾支着头看了会儿书,打了个呵欠,愈发觉得有些热,便推开窗户通风。
她刚走到窗户前,忽然听到房间外有几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动作一滞。
她心跳砰砰,迅速后退几步,左右端详一阵,视线落在壁柜处。来不及多想,她轻手轻脚打开壁柜钻了进去。
很快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吓有些害怕,往壁柜深处缩了缩。
紧接着,一个男声响起:“都别给本王跟过来!谁跟过来我要了谁的狗命!”
——是五皇子。
他不是疯癫了吗?缘何会来到这边?
不对,那个小和尚不是说他离这边很远吗,他是怎么摸过来的?
云晚湾有些慌乱的眨眨眼,百思不得解,动作间不小心触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硬物,心中微动。
如今她在暗,五皇子在明,虽说他保不齐很快便会找到她,好在他只有一个人,她先发制人说不准能有机会脱身。
她这么想着,摸索着那沉甸甸的条状物握在手心。
五皇子寻不到人,果然将视线落在一旁显眼的壁柜上,想到她慌张的模样,他愈发心痒难耐,邪笑着靠近:“嘿嘿嘿……云姑娘……”
云晚湾听着他的脚步声辨认着他的方位,握着铜棍的手心沁出一层汗水。她边屏息凝神,边在自己怦然的心跳声中想:这五皇子设计姑娘的方式可真是一成不变,前世是将人支开,今生还是这样。
可惜,她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云晚湾了!
柜门被拉开的一瞬,云晚湾提着棒子准备给他当头一棒,提起棍子的瞬间,她却忽然发现,自己举不起来这棍子。
她呼吸一窒。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手脚绵软,煮烂的面条般软塌塌提不起力气。
只是一愣神的瞬间,五皇子便将她从壁柜里揪了出来,眼见着她提着棍子,眼睛滴溜溜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将她锁进怀里,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铜棍从她手中拿出来:“仙子……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云晚湾手脚无力,大脑一片空白,任凭他卸去她唯一的武装,血液仿佛凝滞般,浑身冰凉。
直到五皇子带着她跌跌撞撞往床榻旁走时,她看见窗纸的破洞,和窗户外一闪而过、朦胧的小光头,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中了药了。
自己是怎么中的药?
被人迫不及待地放倒在床上的瞬间,她忍不住哆嗦起来,牙关打颤,紧紧闭上双眼。
完了。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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