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灵犀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又似乎格外短暂。
拂晓时,沈庭书回到了厢房。
此时正是一日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他轻轻推开门时,浓稠的黑夜仿佛被他搅动,似乎更加浑浊了一些。
厢房外布满他的人。房内,喜桐守在床边,支着头打盹儿,他一走进来,她便警觉地清醒过来,看向他。
沈庭书默。打手势示意她离开。
关门时带起一阵微弱的风,烛火在跳跃,他抬手拂灭。
屋中重回黑暗。
他静静的站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在黑暗中,凝视她熟睡的脸。
她睡得并不好,虽然衣服换成了干净的,脸也被清洗过,但她在蹙眉,秀丽的眉间是层叠的褶皱,让人看了也不禁跟着皱起眉头。
他默默地看了一阵,走上前去,想替她抚平眉头。
手碰上她额头的瞬间,她轻哼了一下,翻身,手里攥着的东西也随之显露在他的视野里。
是他走时脱给她的外袍。
沈庭书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此时有人与他对视的话,便能发现他的眼中情绪翻涌,像是被搅动的黑夜似的,蕴藏着无法准确描述的、暗潮汹涌的情绪。
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情绪呢?
大概就像,猎犬为追捕猎物与主人走散,捕到猎物后却发现主人失魂落魄地在寻找自己时,眼中流露的情绪。
他盯着那外袍一阵,眸色沉沉。难以忍受干净如她,入眠时竟拿着他肮脏的衣服。
他来见她之前,可是换了一身新的、不沾染任何脏东西的衣服的,他怎么能让她抱着自己满是脏污垢血的外袍入眠。
他抬起手,试图将外袍从她手中抽出来。
他不能使用太多力气,试探般的轻轻扯动,可云晚湾仍是被他的动作惊到了,含糊的梦呓一声,却是将外袍拽的更紧了。
沈庭书停下动作。
少顷,云晚湾的呼吸平缓下来了。
他稍微俯身,仔细观察,确定她不会醒来,旋即又伸手去扯那外袍。
——扯动外袍之前,他情难自抑,心中想着只是为了抽出外袍才去抬她的手,触碰到那温玉般的葱指时,却轻轻握住。
他的一只手包住她的手,五指顺着她的指缝乘虚而入;另一只手去扯外袍。
这次扯动了,玄色的外袍滑进他的手心。
窗棂边站上去一只雀鸟,叽叽喳喳,叫的正欢快。
东方一线既白,屋中隐约投了些许亮光。
沈庭书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将收紧怀里外袍叠好。指尖仍有她的温度,再看向她时,对上了一双朦胧的、潋滟的眼眸。
“……”他拿不准她是何时醒来的,心跳快了一些。
那双眼睛自他脸上滑到他手上,准确来说是手中的外袍上。
沈庭书猜想她应该会问一些什么。
她看了他一阵,果然开口:“那个人……”声音稍稍有一些喑哑。
她问五皇子,沈庭书稍微松了一口气,简短回道:“别怕,没事了。”
云晚湾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垂着眼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沈庭书怕她对昨日之事耿耿于怀,堵在心里成了心病,便思索着怎样逗她。
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木讷。
不及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忽然抬头,恍然问:“你为何在此处?”
沈庭书不假思索:“值夜。”
此言一出,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云晚湾的情绪有些微的、他说不出的变化。
“值夜?”她蹙眉,神色令人捉摸不清,“你值什么夜?”
沈庭书默。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云晚湾坐起身来,目光往一旁的茶壶上溜了一下,沈庭书便提起茶壶,试了试茶水的温度,确认可以入口后,倒了一杯,递到她的唇边。
茶是他吩咐人用小火煨着的,隔一段时间便要换一次,确保她醒来时可以喝到称心的茶水。
云晚湾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目光更复杂了。
她盯着手中的茶水,缓慢道:“你……当真……”
说到这里,她眉尖拧的愈发紧了。
沈庭书不语。
云晚湾从他手中接过茶,一饮而尽,旋即有些赌气似的将空了的茶盏塞进他手中,扯着被衾重新躺进去。
这被褥却怎么也睡不舒坦。
她蹙眉,扯了扯被,又翻了翻身,余光看见沈庭书柱子似的直愣愣杵在那里,心里愈发不舒坦。
她重新坐起身来,瞪他一眼:“你,出去。”
她唇红齿白,披着瀑布流水般的发,双眸因为才睡醒,湿漉漉的,这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但沈庭书一向依她,便依言要离去。
她扯着被褥躺下,竖着耳朵分辨他的脚步,听到他走近门旁,又忍不住出声制止:“且慢。”
沈庭书驻足。
云晚湾重重吸了几口气,背对着他,轻声道:“我方才要问的是,你为何会在寺里,你为何会来寺里。”
这个问题,沈庭书一早便料到她会问。可是他至今没想好如何答复。
他同样背对着她,面对着门。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沈庭书猜想她又在挪动被褥了,也不知那被褥是什么材质的,竟让她连连辗转反侧。
如他所料,云晚湾果然在移动被褥,她忽然觉得这被褥怎样都睡不舒坦。
屋里静的吓人,沈庭书手搭在门闩上,一动不动,辗转几次后,云晚湾拉过被褥,蒙住自己小半张脸,只留一双眼。
她的声音闷闷传出来:“你说话呀。”
一声轻响,沈庭书的手按在门闩上。
云晚湾以为他要离开了,心中涩然,又往被褥里缩了缩。
脚步声却并没有如她所想,渐行渐远,反而逐渐清晰,最后停在她床边。
意识到这一点后,云晚湾有些惊诧的瞪圆双眼,浑身僵直起来。
沈庭书目光沉沉,看着被中小小一团的她,道:“晚湾想听我说什么呢?”
云晚湾倏地瞪大双眼。
不对劲,他好不对劲。
可她又说不上来他哪里不对劲。
“你救过我。”沉默片刻,她道,“……不止一次;你还抱过我,背过我,吻过我;你方才还……还……”
沈庭书站在床榻边,她说一桩事,他“嗯”一声表示肯定。听到“吻”字,他便开始蹙眉,旋即出言打断:“我几时亲吻过你了?”
云晚湾讷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又有些气。
这人怎么这样!
气血上涌,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她跪坐在床榻上,抬头,望见他冷硬的下颌。
他仍然平视前方,像是没看见她的动作似的。
云晚湾膝行两步,挨近他一些。她说:“你且低一低头。”
沈庭书低头。
下一瞬,温凉的手捧上他的下颌,他轻轻一颤,便与一双潋滟的眼睛对上。
她与他的距离极近,呼吸相闻。
她手中的肌肤,脉搏跳动的厉害。
她仰首看他,轻轻叹息:“你到底为什么来寺里?”
沈庭书微微挣动,踉跄了半步。
她又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你在半夜三更往山上跑?”
“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让你一刻也等不及,所以才来吗?”
沈庭书的呼吸重了几分。
他想要后退,她便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一寸一寸,滑向他,几乎贴在他怀里。
云晚湾感觉出,手下的肌肤绷紧了一些。
她又要说些什么。
手背忽然一轻,她尚未反应过来,手便被人捞进手里。
羽毛般的触感拂过,是微凉的吻。
她盯着他散在脸侧的发,惊诧。他轻轻地烙下一吻,抬头看她。
“别问了。”
他说。嗓音是隐忍的低哑。
他的眼神太过于炙热赤诚,漆黑的瞳仁与她对上的瞬间,她瑟缩了一下,竟然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追问的话。
她的脸上一点点浮上热意,起初是小桥流水,然后是惊涛拍岸,胸如擂鼓。不止脸上,还有方才被他吻过的那只手,甚至全身上下。她疑心是昨晚的药效还没过去。
“你……”
“那次不叫吻。”沈庭书轻轻抚摸她的发顶,“这样才叫。”
云晚湾其实有些恼怒,她不知如何应对不想答话的他。虽说活了两世,可她接触的男子实在寥寥。
她不甘示弱,眼神虽然盯着他的,手却反握住他的,扯到嘴边,轻轻碰了碰。
如她所料,沈庭书玄玉般的瞳仁仿佛被击碎了坚硬的外壳,松动起来,流淌出氤氲的玉液来。
手腕有些疼,被他紧握在手心。
他倾身,将她摁在墙上,墙面冰凉,他眼底是炙热的、失控的情绪。
云晚湾小声抽了一口气。她有预感要发生什么。
她有些不安地眨动眼睫,手指无意识的蜷缩。
——而后头顶忽然一沉。
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顶,缓慢地,像是要将这三千青丝的纹路刻进掌心里。
“天色尚早。”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睛清明了一些,“再睡会儿吧。”
云晚湾便似被他蛊惑了一般,无力滑坐在床榻上。
他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她后知后觉,扯过被子,迅速将自己盖好,背对着他,紧闭着双眼,不敢动弹。
须臾,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
她以为他要离开,心中不禁失落几分。
旋即听到一声有些无奈的叹息。
是沈庭书抬来一把椅子,靠在床榻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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