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金丝柳
自打他们二人进去受刑后，姜柔便日夜不得安睡，待在罪恶城看着他们受刑的画面，难受的厉害。
思虑之下，她去找了花倾，此时花倾正在极乐殿，姜柔不敢进去，便托人带了信，二人约在孟婆桩。
花倾来了之后，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花倾见过孟婆大人。”
姜柔不停地踱步，见她一来，连忙上前拉过她的手：“花倾，小花倾，我知道她最疼你了，你去和她说说好不好，阿祈她不见我，这都七天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撑不住的。”
花倾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答应，而是坐了下来，托腮道：“大人觉得……阿祈为什么会罚他们？”
“不就是因为玖川他是天界帝君的身份吗，我知道阿祈对天界有敌意，但冥界民众都知晓此事，若不是他在天界周璇，冥界何以有今日。”
“不就是？”花倾摇摇头，静静地看着她，此时的花倾，倒是和祈安有些相像。
她声音也高了些，道：“大人也觉得是这样吗？阿祈善恶分明，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她爱护这冥界，愿意为了冥界做任何事，哪怕是死。可你们呢，却欺她瞒她，所有人都知道左使大人是玖川帝君，而只有我们二人被蒙在鼓里。”
“你们都以为阿祈是因为他的身份，但阿祈先前并未因他是天界中人便就此疏离，更何况她知道他护了冥界三万年后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厌……”
姜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是为何？”
花倾道：“我不知道她之前是怎么样的，但在人间历劫这三万年里我一路陪阿祈走来，个中苦楚谁也体会不到。”
“你们不会明白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的；你们也不会懂当阿祈知道她所护着的冥界、所珍视的冥界里的所有人都在瞒着她的感觉；你们根本不会明白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所有人都防着她的那种无力感，到头来自己反而在自己家里成了外人，当真是一片真心却喂了狗。”
“阿祈在乎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欺骗和隐瞒，如果你们从一开始就将此事告诉阿祈便不会有今天，可你们……却偏偏选择了最坏的方法。况且，阿祈给过他机会，而他却是像个缩头乌龟一般直到阿祈怒火翻涌才告知，你让她怎能不气。”
姜柔彻底沉默了，或许真的如花倾所说，他们选择了最坏的方法，如果一开始就告诉她，是不是真的就不一样了，他们两个也不会因此而受刑。
花倾说的对，谁也无法忍受自己只是出门一趟，再回家之时所有人都物是人非，到头来却都防着自己，祈安却彻底的成为了一个局外人。
她又听花倾说：“你知道阿祈为什么不喜欢冬天吗？”
孟婆道：“她说过，她怕冷，不喜欢寒风刺骨的天气和冬日的风雪。”
花倾露出了略带傻气的笑容：“不是的哦。”
“我第一次见到阿祈的时候，是将她从雪里刨出来的，那时的我们那一行人傻的很，地图也不会看，朝着南方走，却走到了北境，冷的要命。”
“我想，在她漫长的生命中，或许我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有很多人停留在了雪中，停在了她的记忆里，而我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因她死，也因她生。阿祈她比你们想象的都要重情，最起码在我这么久远的记忆中，再也没遇到一个比她更重情的人了。”
她随着她在人间历劫三万年，无数次的转世轮回，无数次的相逢，直到最后一次身死后才恢复了过往的记忆。
阿祈也一样。
……
几天后，祈安的心情也平复了些，却是平静的厉害，让人怵目惊心。
花倾见她过来，脚尖点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随后祈安躺了上去，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让人害怕的慌。
过了一会儿，花倾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如何知道帝君大人的身份的？”
祈安睁开眼，望着天空，眼皮子总算动了动：“不知道，许是因为他的那个面具太敷衍了吧，如果一个人带着面具我就认不出来了，那这个人于我而言只能是陌生人。”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左使的？”
“凭直觉。”
花倾问：“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祈安不语。
花倾又问：“他们二人如今还在受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祈安不语。
无奈之下，花倾不断劝说道：“阿祈，你想想看，既然冥界里都知道他在天界的身份，是不是早已默许了呢，或者说只有这种方法护住冥界也不一定，他不告诉你或许有他的理由呢。阿祈，你若不去见他，就永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瞒着你，你难道要将自己一直活在被包装的谎言之中吗？”
说罢，祈安有些动容，于是站了起来：“走。”
花倾有些疑惑：“去哪？”
祈安漠然置之：“去看看玖川死了没有，没死就捅死他。”
花倾：“……阿祈你不能这样。”
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罪恶城。
左使与右使两位大人受罚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整个罪恶城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钟客见过殿下。”一见她来，钟客就先见了个礼。
祈安问道：“右使怎么样了？”
钟客：“情况不大好，他臂膀上有伤，伤势未愈，又受这万箭穿心之刑，晕过去好几次了。”
祈安：“带我过去。”
“是。”
正如他所说，祈安见到沐北时，他正处于昏迷的状态。
胳膊的上伤口又裂了开来，正在不断地向外冒着鲜血。四肢被铁锁拴着，双臂高高架起，月牙色的衣衫此刻早已被汗水浸透，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狼狈之极。
祈安眼中却毫无波澜，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右使说。”
钟客出去之后，这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花倾眼中闪过不忍：“阿祈，不息留下的伤口愈合的很慢的。”
祈安随手一挥，沐北身上的铁链便消失不见，他整个人也顺势瘫到地上，花倾见状，立马将他扶了起来。
他这才幽幽转醒，努力睁着双眼，虽然体力不支，却还是强撑着给她行了礼，声音断断续续：“沐……沐北见过殿……殿下。”
祈安站在离他不远处，一脸不解的看着他：“沐北，我对你可还好？”
沐北：“殿下对沐北很好。”
祈安：“那你可知错？”
沐北身子挺的很正：“沐北知错，错在不该明明知道左使的身份，却还瞒着殿下。”
祈安冷哼一声：“你倒还算聪明，话说，你们可真会做戏，从一开始就瞒着我，还说与玖川帝君不熟，你可真是会骗人啊。”
沐北低下头，闷声说道：“沐北的确是知道不假，不仅沐北知晓，冥界所有人都知晓他是天界的玖川帝君，殿下可以想想为什么冥界不排斥他，反而对他如此尊崇，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冥界，不然冥界早就成了一盘散沙，或者成为了天界的囊中之物。事已至此，沐北只求殿下降罪。”
“理由。”
而沐北却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殿下想知道原因，不如去亲自问他来的痛快。”
祈安慢步朝他走来，用手指用力的捏了捏他的下巴，逼着他直视她的眼睛：“我很喜欢你不假，可这也不是你任性妄为的理由，不要把本殿的恩泽当做放肆的借口。”
之后，祈安唤出不息，将不息对着他的眉尖。
沐北丝毫没有害怕，竟然笑了起来：“殿下想杀我，杀了便是。”
但祈安并没有这个意思，之前她察觉到不息似乎对沐北格外的不一样，连她的话都有些不听。
这次也是一样，她感觉到来自不息的那股抗拒之力，稍微一松懈她就被不息带着倒退几步，而不息瞬间消失不见。
想到这不息的来历，祈安再次望向沐北之时，眼中闪烁着多复杂的情绪。
有错愕，有惊喜，更多的是激动。
或许，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祈安逼着自己不去被沐北左右，道：“花倾，带他出去吧，我亲自会会这位天界的帝君。”
沐北：“殿下要放了我吗。”
祈安这次用发自内心的声音道：“我说过了吧，叫我阿祈，我想听你唤我阿祈。”
沐北停下了脚步，竟然道：“我从未做过任何对冥界不利的事，更无任何不轨之心，这点……殿下可以放心。”
……
而玖川却在另外一个牢房里，正在经历万箭穿心之苦。
祈安赶到的时候，孟婆正在一旁监罚，亲眼看到他受此刑罚，却无能为力。
这，便是她对孟婆的惩罚。
与沐北不同的是，虽然玖川是天界的帝君，可精神不比沐北好了多少。
奇怪的是，沐北先前可是被她的不息给伤着了。
一见她来，姜柔就立马转过身：“姜柔见过殿下。”
祈安看着被铁链绑着的人，神情痛苦，和沐北的情况相差无几，她笑道：“哟，怎么，几日不见，就憔悴成这副模样，瞧瞧，这还是我们那个意气风发，受人爱戴的帝君大人吗？”
玖川抬起头想要说话，又是一道剑气穿过胸膛，让他的话堵在了心头。
姜柔的心也是一揪：“殿下如今前来，可是要放左使大人出去的？”
祈安轻轻地扫了她一眼：“姜柔，你太不懂我了。”
闻言，姜柔着急了些：“方才殿下已经放右使回去，那左使这里是不是也可以结束了？他已经知道错了，不该瞒着殿下，如今是否能……”
祈安坐在了审讯台上，漠然道：“你出去，我和他单独聊会儿。”
几个呼吸之后，姜柔这才退了下去，临走前还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祈安忍不住讥笑道：“传闻左使大人与孟婆二人形影相随，乃是冥界一对儿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过了半晌，她还没有听到回答，抬起头这才想起他现在根本说不了话，便手一挥，将他放了下来。
玖川笑了，第一句话就是：“阿祈，你吃醋了。”
祈安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往他脸上砸去：“别给我嬉皮笑脸，我没工夫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玖川道：“阿祈，信我。”
祈安气笑了，眼泪都快出来了：“帝君大人，你还真是会哄骗人呢，你说说看，让我如何信你。不过……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玖川靠着柱子坐了下来，凄凉一笑：“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一桩桩一件件将事情细细说来：“不知道，直觉吧，我看人一向很准的。”
“嗯，我知道。”
“你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吗，比如……为什么和万千民众一起瞒着我，又为何欺我至此，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
玖川道：“我的阿笙，可真是聪慧啊。你知道吗，在你回来的那一刻我有多高兴，恨不得将你揽入怀中，告诉你我找了你三万年，我多么高兴你能叫我一声阿玖。可我也怕，我怕这是一场梦。”
“可事实告诉我，你根本不记得我。我便想着你应该是忘了所有事，可后来却发现，你知道飞羽宫，知道妖皇印，你记得苏羽，记得少临，可以驾驭曼珠沙华，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你记得所有人所有事，可唯独不记得我。”
他越说，祈安的内心深处就触动一分，因为他说的事情全都是真的，她记得所有的事情，可唯独不记得眼前这个人。
“我怎么证明你不是胡言乱语来迷惑我的心智，我记得之前问过你好几次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你都回答的不认识。”祈安试图找回自己的逻辑。
“那是因为……你不记得我了，我说认识只会惹你不快。”
“既然你说认识我，那你倒说说看，我为何说是桃花仙。”
玖川依旧一脸笑意：“你说你是桃花仙，可我知道你并不是，之所以命格星君验证此事，是因为龙芷，她的本体是桃花，龙芷在你体内沉睡，所以映照的是她的仙灵。”
“所以我们认识，对吗？”
“不，不认识，在你想起来之前，对你而言，我们只是初遇并非重逢，仅此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告诉你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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