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前尘

秦云淮嘴唇微微泛白，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但他的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般站立着，他的意志坚如磐石，透露出一股不屈不挠的精神力量。
  老者收回手摇了摇头：“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船夫，这么多年过去，你就没有牵挂的人吗？”
  “无根之人，自在漂泊，纷扰俗世，徒增烦恼？”老者的目光始终冷淡如冰，毫无波动，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丝毫兴趣，“今日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然了结，往后各不打扰。”
  说完之后，老者划桨就好似一个普通的船夫，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际之中，只留下秦云淮在原地，他看向岁柔和余乐二人，良久，确定一切如常之后才放下心来准备动身离去。
  “都解决了？”鹿溪清丽的声音从秦云淮身后传出。
  “步入正轨了，这次有那老头善后，定然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那老头到底什么来头？”
  秦云淮目光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略显深沉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个几万年以来的船夫…”
  “嘶。”鹿溪嘟起了嘴，“我看不出来他是船夫？”
  秦云淮立马挤出一脸的笑意：“嘿嘿嘿，老婆大人，其他的为夫真就不知道了嘛～不过这老头不坏的，我就顺手帮他平定了一个扰乱秩序的小鬼，那老头就是自己想来帮忙给自己找的借口。”
  鹿溪忍住想笑的冲动嗔怪：“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我的形象啊～英明神武，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
  “得得得，别学凡人装B那一套。”
  几千年前，忘川河中船夫正在渡船，一只小鬼仗着自己道行比其他的鬼魂高理所当然去插队，船夫当时准备挥手就可摆平，那时秦云淮当时刚好路过将其揪回队伍之中，两人本不再有交集。
  这几千年魂来魂往，不少人畜都轮回几转，然少许痴情之人，钟情至深徘徊不定，秦云淮这般的人物更是寥寥无几。
  两千年前，不知是否受到另一抹魂魄的感应，他再度来到地府之中见到了那抹沉睡在三生石上的灵魂，以及那和北冥墨谈话的老人。
  秦云淮掐指一算，想要去找老人询问清楚，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小伙子，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船夫那双有些凹陷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幽的光芒，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他的声音虽然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苍老，但秦云淮却从中嗅到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船夫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秦云淮，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透露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秦云淮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他原本坚定的决心开始动摇，他紧盯着船夫，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一些端倪：“你是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船夫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年轻人啊，有时候太过执着并非好事，该放下的时候就应该放下。”
  秦云淮咬了咬牙，他知道船夫所言不假，可是放下又谈何容易？他洞察不了船夫的来历，他同样不相信船夫在这地府之中还能知道他的事：“不知道友所言在下应当放下何事？”
  船夫仿佛察觉出秦云淮的心思，轻蔑一笑：“情之一字。”
  “这又算得了什么？七情六欲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本是天上上古神，三魂七魄落人间，二魂五魄修道归，一魂两魄定乾坤。”
  “哎呀，厉害厉害，即兴发挥不错。”秦云淮虽仍玩世不恭的模样，内心却是升起一丝敬佩，“不知阁下有何见解？”
  “世外人本不想掺合因果事，奈何欠你一个人情，得还……”
  秦云淮诧异地从记忆中搜寻和船夫的相处的片段，没有找到什么有关的记忆，随着船夫手一指，那天的景象进入脑海。
  秦云淮沉默了，他知道对方不过是给自己寻找一个掺合这件事的理由，他刚好成人之美了。
  北冥墨走之后，秦云淮来到三生石前，他手一挥，那边的老人影像便显现出来，船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背过身去。
  秦云淮的手再次一挥，老人变成一个青年人的模样，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清明——赫然是南宫辰安。
  “你这又是何苦？”秦云淮叹息一声。
  当年北冥琛将上官婉儿带回宫中，慕容逸伙同南宫辰安密谋前往营救，寡不敌众。慕容逸的这个行为刚好可以作为以下犯上的罪名使得北冥琛攻打南国有了合理的理由。
  作为一个身份低微的质子慕容逸，年满之后没有回到自己国家，就这么做一个普通百姓生活在了北国，他以为就这么平平淡淡生活下去。
  他默默跟在婉儿身后的时候，碰到了出来办事的南宫辰安，辰安以为他有所图，两人就这么不打不相识，彼此认识了。
  辰安临行前交给慕容逸一个信号弹：“她是个性格倔强的女孩，你辛苦了，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这个特制信号弹发射出去会有人即时通知我你的方位。”

  “好，你……”慕容逸想问对方图什么，他将后半句话咽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他猜测可能连上官婉儿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吧，为了一个死人魂不守舍。
  慕容逸所有话化作了一句：“你路上小心。”
  南宫辰安一笑而过：“那个人不过只存在她的记忆之中，一滴墨水始终是一滴墨水，但如果她遇到了一杯水呢？又或是一盆水呢？我看好你。”
  慕容逸笑了，他相信他的坚持会淡化北冥墨在上官婉儿心中的地位，他就这么隔着距离看着她为了北冥墨的事奔波。
  他想，等她累了，他就告诉她「婉儿，我一直在你身后」。
  他想，等她放弃了，他就告诉她「婉儿，我一直在」。
  他想，她不会那么容易走出来，他也是，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等。
  等到了北冥琛将她抓回去，等到了信号弹发送出去没多久南宫辰安就找了过来，等到了他被俘虏，南宫辰安重伤。
  在那场激烈的战斗后，南宫辰安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秦云淮将他带回到南星国，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加上法术的治疗，南宫辰安的伤势终于有所好转。
  就在大家都以为南宫辰安即将康复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南宫辰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秦云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原本已经好转的南宫辰安会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死去。
  直到他看到了三生石旁的南宫辰安才知道，那个男人也有自己的执念，受伤之后依然挂念着一个人，致使灵魂出窍，不觉间来到了地府。
  生魂误入地府，本应早早离去，但却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引着，不由自主地向着地府深处走去。一路上，阴森恐怖的景象让人毛骨悚然，而那股神秘力量似乎越来越强烈。
  走着走着，南宫辰安来到一座古老的石像前，石像周围弥漫着诡异的气息，那石像仿佛活过来般传出了空灵的声音：“过来吧，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鬼使神差般，南宫辰安就这么直愣愣地与雕像对视，雕像的眼睛闪过了一抹红光。
  魔鬼看穿了南宫辰安心中的忧虑和渴望，用诱惑的口吻说道：“只要你与我签订契约，我就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南宫辰安心动了，就在这时，船夫正好渡船归来，看到了这一幕。他深知魔鬼的险恶用心，不能让南宫辰安落入陷阱。于是，船夫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船桨，一道光芒闪过，阻止了契约的缔结。
  魔鬼见状，愤怒地瞪了船夫一眼，它明白自己无法与船夫抗衡，悻悻离去等待着下一个迷失的人。
  船夫走到南宫辰安身边，语重心长地说：“不要轻易相信魔鬼的诱惑，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与魔鬼做交易不外乎与虎谋皮。回去吧，回你该去的地方。”
  “什么是我该去的地方？你凭什么打断我变得更厉害？这样我就可以去救她了。”
  “哪怕生生世世作为魔鬼的奴隶直到魂飞魄散？”
  “我……”
  “别想了，跟魔鬼做交易，哪有那么容易……”
  南宫辰安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天真了。对啊，世界上哪有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呢？刚才被魔鬼的表象所迷惑，一心只想着其中的好处，却忽略了隐藏在背后的风险和弊端。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又能怎么办呢？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努力奋斗，勤恳工作，希望身边的人每个都好，但结果却事与愿违。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竟然连一个最亲近的人都无法保护好......这一刻，南宫辰安感到无比的沮丧和自责。
  船夫掐指一算：“老夫有一法，以魂为引，画地为牢，虽不是和谁缔结契约，但也是被困住了生生世世，直到念消方可入轮回。”
  “能救她吗？”
  “非也是也。”
  逃过千年的魂魄再度为人，逃离三生石的范畴，很快被神明感知，一场专为渡魂的平行世界就此拉开序幕，只是没人会想到男孩和女孩交换了灵魂，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杨玉和夏槿本就是同一个灵魂，当他们的魂体在同一时空相遇时，便会自动带着这么多年的记忆融合在一起。上官婉儿的后半生却充满了凄惨与痛苦，这一切深深触动了她的心灵底线。面对如此沉重的打击，她的大脑自我保护开启了选择性失忆。
  这种失忆并非完全抹去所有的记忆，而是将那些过于痛苦、难以承受的部分深藏起来，让她暂时忘却那段悲惨的经历。就像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森林，看不清细枝末节，却能观望一二。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槿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她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也尝试着找回自己失落的记忆碎片，在北冥墨的那个关卡到来前她的身体和灵魂不再逃避，进入了那个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真相。
  秦云淮本以为这次她的归来，会让他们二人的人生发生变化，没想到南宫辰安依旧受到之前的约束，在夏槿魂魄归位之际，南宫辰安的魂体受到地府的牵引继续回到了三生石的一侧。

  彼岸花花开的一千年，北冥墨在忘川河中的一千年，秦云淮在等待中的一千年又何尝不是那个傻小子如傀儡般的一千年……
  当花小夭的一生走到尽头，来到这地府之中，她本是上古神明的一滴泪珠所化，经过千年岁月的磨砺，日月精华滋养，终究还是残缺的灵魂，若是修成正常人则要再经过千年的阴差生涯。
  秦云淮赶到地府之中，花小夭已经进入六道轮回，他有些不解地问南宫辰安：“为什么不让她当阴差呢？行好事，修行可以改变她的现状！”
  南宫辰安呆呆地笑了：“不，不用了，人太过聪明不是件好事，我情愿她一直糊涂。”
  秦云淮只好叹了口气，手一挥，南宫辰安立马从老年人的样子变成了青年人的模样：“那既然已经进入轮回，开启新生，你也早些投胎吧。”
  南宫辰安还是呆滞的模样，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秦云淮手一挥，一道影像凭空闪现，里面是一名身穿睡裙的女人还有一名身穿睡衣的男人，男人侧着身子，看不清面容。
  秦云淮收起影像对南宫辰安说：“去吧，你会遇到她的。”
  南宫辰安的面色没有动容，只是木楞地点了点头，他的神志早就被封锁，如今的很多行为说是一岁孩童都不为过，秦云淮目睹南宫辰安走过了奈何桥，继续打开了影像。
  若不是南宫辰安神志不清，他就可以看出影像中的男人津津有味地玩着手机，女人在那里无声地哭泣，影像的后半段是一个小男孩在地上爬了出来，男孩看向女人，女人就这么看着男孩露出了自以为舒心的笑意。
  秦云淮收起影像眸光闪烁：“这是她欠你的……你们之间的渊源，当然不止于此。”
  池塘边的岁柔和余乐漫步着向外走去，岁柔嘟囔：“啊，都这么晚了，你说我们非得来农村探险做什么，什么玩的都没有，快些回去吧。”
  “好。”余乐宠溺地一笑。
  往回走的路上，三三两两的村民看过来私下议论着突然到访的陌生人。
  他们神色悠然地走出了这个村子，宛如只是路过的游客，他们坐上大巴车前往镇子上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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