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小卖部上面常年有一群大爷大妈围着，这儿阳光好，他们就聚在这里下下棋唠唠嗑，搬个小板凳嗑瓜子能嗑一天。
在大爷大妈好奇的目光中，江落三个人猫着腰进到小卖部里面，小卖部光线很暗，屋顶悬着一个半亮不亮的小灯泡，底部积了一层黑黑的钨丝。
“豆豆，你怎么来了？”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她穿着小夹袄，头发随意挽着看上去很温和。
江落欣喜道：“舅妈，今天是你看店啊。”
“你舅昨天喝多了，我就先来了，这两位是？”
江落分别介绍了一下他们两个：“他叫孟超，是我朋友。旁边那个帅的叫景翊，是我同桌。”
“我今天就是带他们来看看，诶舅妈不用拿面包，我们吃过了已经！”
三个人手里都被塞了一个面包，舅妈又拿了三瓶牛奶：“电视说早上喝奶长个儿，豆豆之前每天早上都喝，牟着劲想长高呢。”
景翊想起那间屋子里的身高线，六岁的江落好像才高过一米线几厘米，在同龄人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豆丁。
江落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提醒上的名字，指指外面：“我出去接个电话。”
小卖部里剩下景翊他们两个和江落的舅妈，景翊吃着小卖部里四五块钱的面包，工业生产出来的面包嚼起来齁甜，表面上油光锃亮，口感却很粗糙干涩。他觉得不好吃，但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景翊喝了口牛奶压食。
舅妈给他们搬了三小木板凳，自己站着，看他们两个吃完了，才说：“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再拿点吃的？”
孟超说：“饱了饱了姨，我们来之前真吃过饭了，再吃吃撑了。”
舅妈笑了起来，她说：“这还是第一次见豆豆带朋友回来，你们三个是一个学校同学吗？”
二十多快要奔三的孟超说：“对咯阿姨，我是他学长。”
舅妈面露疑色。
孟超：“这种表情让我很受伤。”
江落重新回来，孟超很自闭的窝在小板凳上，让他有点意外，景翊居然还挺会和长辈唠家常的。
舅妈说话的时候，景翊的眼睛看着她，很认真地听着，他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的，整个人的状态很放松，听着很舒服。
两个人有说有笑，江落在门口站了一会，发现自己压根没存在感了，他坐到小板凳上，和孟超同为天涯沦落人。
不知道聊到什么了，舅妈说着说着笑起来，从兜里拿出手机给景翊看。她手在屏幕上点着，说：“这是豆豆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奖励了他两朵小红花，贴在额头上晚上睡觉了都不愿意取下来。”
照片里的江落躺在床上，手脚张开整个人睡成了个‘大’字，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一边贴了一朵小红花，看上去特喜庆。
江落虽然没听清楚舅妈说的话，但是他听见什么豆豆、幼儿园还有小红花，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跳起来了：“舅妈！你怎么什么都给他看啊！”
舅妈往后翻了一张：“这是搬家的时候，他抱着我的腿哭，他妈妈当时拽他都拽不走。”
一般小孩哭起来都不会太在乎形象，张着嘴嗷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江落却好像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注意形象了，他抱着舅妈的腿，把脸贴在上面偏着头，从上面只能拍到他圆圆的脑袋和上半张脸的轮廓。
江落觉得自己再不行动底裤都要被扒光了，他夺过舅妈的手机熄屏，燥得脸红：“行了舅妈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舅妈怔了一下，笑意浅了很多：“这才来了一会儿就要走了啊。”
这世上的感情好似也都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小时候哭着喊着不想走的人，长大后总是要先行一步。当时拨开他的手，送他离开的人，又会在匆匆而过的光阴中，沉默地等待，思念无声，但却常在。
回去的时候蹭的孟超的车，上去坡，江落说：“那什么，我有点事，在路边把我放下来就行。”
孟超转着方向盘说：“去哪啊？我直接给你送去得了。”
“我回家，别送了，绕那么远呢。”
孟超找了个路口把他放下，景翊坐在开门那一侧，他先下来，江落挪下车，景翊看着他说：“拜拜豆豆。”
江落差点没站稳，他扶着车门惊道：“什么玩意儿？”
景翊已经坐回去了，他在江落震惊的目光下关上门，车窗降下来，景翊似笑非笑：“我说，再见小豆豆。”
“景翊我□□大爷！”最后两个字被扬长而去的汽车甩在身后，景翊靠着车窗笑了好一会，孟超从后视镜看他，笑得很无奈：“你就非惹他一句。”
拧动钥匙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廉价二手烟味直接从房子里冲出来，撞到江落鼻子里。江落被熏的扭头就想走，被坐在沙发上的他妈叫住：“小落？”
江落走不了，就站在门口应：“嗯。”
“进来说。”江永志说。
沾了一身烟味，江落关上门走进去，就杵在玄关柜旁边，看他妈和他爸两个人分别坐在沙发两个角，中间好像隔了一张无形的铁门，两头都上了锁。
江永志是个老烟枪，一天能抽三四包烟，离了烟过不成日子。江落看着烟灰缸里积了一层的烟头，他爸用被烟熏黄的手指搓了把脸，看向江落：“你怎么想的。”
江落：“我跟着我妈。”
他爸面色如常，应该也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他把手上那根烟抽完，站起来拍拍裤子：“那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江落说：“不用了。”
他爸：“嗯？”
江落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外面的冷风和阳光一块洒进屋里，他说：“不用来看我，也不用来看我妈。”
“你俩今天离婚，那我和我妈以后就和你没关系了。”
男人低头换鞋，没说什么就走了。江落在窗户边站了一会，沙发上坐着他妈，这些年他妈每天早出晚归，整个人都泡在工作里。
江落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地看他妈的模样了，那个记忆中精致漂亮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穿着地摊上打折促销的毛衣，头发随意披在身后的憔悴妇人。
江落觉得自己的心被拧了拧，有点喘不过气，他站到双腿发酸，先一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女人接了个电话，拿着手提包离开了。江落在自己的桌子上看到那部摔碎的手机，屏幕已经修好了，除了接触有点不灵敏外，里面的数据都保留着。
像是掐准了他吃软不吃硬，江落叹了口气，把电脑打开把手机里的资料都导出来，然后全都存进了旧手机里。
做完这些，他把手机还放到原本的位置上，从书架上挑了几本书塞进包里。
—我不是备胎：翊哥今天有空没？我把书给你送去。
前两天景翊让方一凡帮他把一中的高二下学期的学习资料整理了一份，没想到这么快就弄好了。景翊还没进校门，打字回复：
—：什么时候？
—我不是备胎：随叫随到，要不就现在？
景翊在门口转了一会，给方一凡买了杯奶茶，方一凡来了看到奶茶，大呼小叫好像感动的马上要哭出来了一样。
行吧，其实他身边的演员挺多的，方一凡不就是个夸张实力派吗。
喝着奶茶，方一凡把满满一大兜学习资料递给景翊，他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这么多，题和卷子都还是白板没写过的。
方一凡说：“我把去年和今年的都给你整一份，你看看有没有缺的漏的，有的话你再给我发消息。”
景翊提着那一兜很有份量的资料，说：“谢了。”
方一凡捧着奶茶，摆出胜利女神的姿势：“有翊哥哥送的奶茶，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去的～”
一般路过的江落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跟这俩人打招呼了。
景翊率先看到了朝校门口走来的江落，江落耳朵里塞着一个耳机，单肩背包，稍微有些长的刘海盖住了些额头，看上去有点颓。
刚才还活蹦乱跳在车后面骂人，现在又好像周身都是阴霾，景翊问：“回宿舍？”
他的声音不高，江落耳机里又在放节奏感很强的摇滚乐，一时间没听清楚：“什么？”
景翊看了看他，跟方一凡说：“你先回吧，回头我请你吃饭。”
方一凡比了个“ok”的手势，景翊走到江落旁边，把他戴着的耳机摘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耳机漏音还是江落音量调的太大，即使已经把它摘下来了，他们仍然能听见其中的声音。
“canyoufeelthe，canyoufeelthefire，intheseeyes”
景翊问：“你要回宿舍吗？”
江落沉默了一会，他其实不太想回去，或者说他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江落说：“不太想。”
景翊点头：“走，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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