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九章 道
上一章是七钱银子,写了好几个七两银子,汗。
…………
虽然天气冷了,但这一天天气很好,赵顼正黄色龙袍在阳光照射下,闪着明艳的光彩。不过这时那件龙袍轻轻的颤动着,仿佛赵顼内心的气愤要从胸膛蹦出。
但这个重要吗?
“看来有的话是到了说的时候。”王巨心想。
他想了想,看着继续在气愤的赵顼道:“陛下,是想到了免役之法?”
赵顼点头。
差役之害,肯定不是王巨第一个在讲,不过免役,或者说募役,王巨讲得要比王安石更早。但赵顼抛出这个七钱银子,却肯定与王巨无关,看来是王安石已经将免役法提上了议程。
然后赵顼借着这次召见,再借鉴一下王巨的想法,毕竟王巨是“始祖”。
免役法哪,王巨定了定心神,道:“陛下,微臣说一下道吧。”
“道?”赵顼奇怪地问。
这不是道家的道,它包罗更广泛,可能是道家的道,儒家的道,佛家的道,治国的道……
“那就说一说吧。”
“陛下,臣刚来京城时与恩师议论过如今诸家儒学,曾刻意讲过人性,有人认为人天生性恶,乃是后天向善,还有人认为是人天生性善,乃是后天学恶。”
“孟子与荀子?”
“差不多吧。”
“那你认为呢?”
“微臣认为人天生就人善恶。”
“说一说理由。”
“比如婴儿刚出世时,就知道用哭与笑要求母乳,要求大人苛护。搂抱。”
“这是人的天性。”
“但就有这个天性在孟荀两人眼中又有所不同。比如一个贫困家庭。母亲本来就营养不良了。那来多少母乳?或者说母亲每天要做许多沉重的活计来谋生养家,又有多少时间用在关爱子女身上。因此荀子认为人天性就是自私自利性恶的。但在孟子眼中可能认为,子女出世,父母关爱教育,让其健康的成长。父母年老时,子女跪在床边认真的服侍,这种上慈下孝,才是人性最光辉的一面。”
“这样啊……”
“但实际这就是有善的一面。恶的一面。”
“就算如此,与道有什么关系?”
“陛下,臣与恩师刻意说过王莽,实际西汉末年因为人口膨胀,已经产生了很多矛盾。”
“这个朕懂,”赵顼皱了皱眉头,古代对人口危机意识很模糊,有一些人意识到了,比如包拯就上书说过宋朝人口之稠密不可想像,可能是好的一面。人口能增涨,这是内治良好的表现。但也是坏的一面,人类需求无限,大地承载却有限,特别是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宋朝又是面积最小的大一统王朝,无法养活太多的人口。不过这些大臣也没有做认真的思考,说了,说得不清楚。直到王巨,在科举时就刻意与赵顼说了这个人口问题。后来又说了几遍。
反正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吧,不过一想到这种种,赵顼多少有点儿忧上心头。
“陛下,考虑到这个人口危机,再想一想王莽的新政……但他做得太急了,又名位不正,没有大义,于是天下烽烟遍生,东汉有张角,隋末叛乱更是如此,唐朝有黄巢,所以这些朝代覆灭,其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兼并严重,贫富分化,底层百姓民不聊生。因此老子说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夫子也说过,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只不过两者的区别是夫子持着乐观的态度,老子持着悲观的态度,故在后面又说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齐人?”
“也不是齐人那么简单,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天下共主,但能直接控制每一个百姓吗?”
“不能。”
“能也不能,陛下肯定不能直接控制亿兆子民,但有方法控制。陛下选择忠心能干的宰执、台谏、两制官员,再与他们共同选拨良臣为各部司官员、各路转运使、各州县官员,再由他们通过胥吏与缙绅,向百姓下达诏令,管理百姓,就能控制天下了。在这里,陛下是最高一层的寡人,然后到京城重臣,再到地方官员,再到各地乡绅,再到百姓。京官、地方官员、乡绅是重要的中间组成部分,他们对陛下不忠,陛下的意旨就无法达到基层的百姓手中。想要他们忠心,就必须给他们更多的权利,故夫子又提出尊尊,就是明确这种关系。”
“既尊尊,如何‘均’‘安’?”
“这就是道,因此夫子从来不明确评议人性之善恶,而是用了很多的心思去注《易》,这个易就是调控之道,而非是骗钱的算命之术。这个道就是儒家的中庸,道家的太极。”
孔子当年修易,虽然不能说完全为了卜卦,但多少有些卜卦的用意,王巨美化了,赵顼也没有抬杠,只是又问了一声:“太极?”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善中有恶,恶中有善。尊尊中有齐人,齐人中有尊尊。但这个太极是流动的,故智者要根据情况变化去调控。”
“易里面的卦爻?”
“正是,其实它就是道。春秋战国之时,战乱不休,故老子希望大家清静无为无争,这成了道家的真义。夫子希望周室强壮,由上往下梳理,减少诸国的战乱,故提出了尊尊。但凭借尊尊还不行的,因此又提出了仁爱、节义、仪礼。放在我朝,开国之初,只有三百万户人口。土地不紧张。缺少兼并的土壤。故开国之初,连高利贷也没有市场。但随着时间推移,现在人口翻了四倍多,土地紧张,给了兼并的土壤,高利贷也随之变得可怕起来,这时贫困百姓生计之难,反而胜过了开国之初。所以这时明智的做法。更加要推广齐人之术,给贫困百姓一线生机……”
“它与免役有何关系?”
“免役可以,但切记一条,所募的免役钱满足募役费用即可了,千万不能以用作为敛财工具,更不能向五等以下户摊派免役费用。”
青苗法好不好?
它用心是好的,然而因为从上面就开始打着敛财谋利的想法,于是产生了许多丑陋的现象。
比如三等以上户,有的人也需要借钱,比如救急。比如经商资金短缺,但这个青苗贷又满足不了他们的需要。因此这个青苗贷实际成了劫富的工具。
如果真是劫富济贫也罢了。然而非是。
然后从四等户开始,四等户也有资金短缺之时,不过他们缺少资金辰光十年大约才能有一回。虽然这时宋朝高利贷利息很厉害了,但那种年息三百、还有利滚利的情况终是少的,多是六分利,八分利。十年八分利。然而青苗法开始,年年有二分利,十年就是二倍利息!那个更坑爹!
再到五等以下赤贫户,这些人是真正想借青苗贷的群体,不过王安石灵活多变,又加了一个保人政策,明为减少追讨债务产生纠纷之举,实际有了这个保人,谁会替赤贫户担保?因此实际执行下去,这些赤贫户是借不到青苗贷的。那么他们仍旧向乡绅借高利贷,最高卖儿卖女,用妻子抵押!
青苗法执行后,确实打压了一部分豪强的高利贷行为,也救济了一部分百姓。但就象孟荀对人性争执那样,出发点与立场从开始就不同,那么道义也必然不同,所以执行的结果,弊利交加,弊却大于利,成了坑民敛财的利器!
免役法执行后更坑爹,不仅有宽剩钱,后面又添加了免行钱!
不仅向三等户以上摊派,连赤贫户都没有放过!
因此王巨说了这个道。
其实王巨以前说的打压世袭,文韩富,吕韩范,与这个道是一样的道理。
“很难啊……”赵顼叹息道。
问题还有在那个大黑窟窿上,如果没有那个大黑窟窿,谁想敛财呢?
这同样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要知道在史上王安石那么敛财,到了熙宁七年,那个黑窟窿都没有填上。因此王巨也不由地叹息一声。
“徐徐徐,”赵顼反过来安慰了一句。
然而两人皆同时苦笑。
赵顼这才说了第三件事。
赵禼将消息传到京城,赵顼大惊,问文彦博,不知绥州可存否?
文彦博不能回答。
然后将王巨召到延和殿问,王巨只答了一句,可能郭逵不会上当。不过若是郭逵也上当了,王巨那也没办法了。
赵顼无奈,只好立即下诏书,通知郭逵不能换了。
郭逵的下属幕僚看到诏书大惊,问,什么时候京城下诏书要换地?
郭逵将前诏拿给大家看,京城是下了诏书,但让郭逵私自扣压下来,大家连这个诏书都没有看到,更不要说换地了。赵禼叹服道,此他人所不敢为也。然后郭逵上奏,说绥州平安,又自劾违诏之罪。
赵顼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郭逵扣诏违诏?于是下诏城绥州,不再易二寨,又嘉奖郭逵一句:渊谋秘略,悉中事机。有臣如此,朕无西顾之忧矣!
“有卿与郭卿,朕心安矣。”赵顼道。
发现上了当,满朝文武大臣仓皇不知所措,包括赵禼那么精明强干的人,都没有提前准备,只有郭逵提前察觉到不对,否则这次宋朝糗大了,整个延州都可能陷入危局。幸好有了郭逵。
但前几天也只有王巨一个人“看出”了郭逵!
王巨啼笑皆非,想到了郭逵,他想了几年后的那场战争,还想到了一个人,潘美!
可能几百年后,元蒙也失败了,不过现在的交趾能与几百年后的交趾相比吗?况且用元蒙骑兵到热带雨林里作战,那个……
几年后郭逵虽大大震慑了交趾,但犯的错误可不小啊。
…………
赵顼这次召见,只说了三件事,不过透露了许多消息。
甚至让王巨看到党争的魔影在地平上狰狞地升起。
不过王巨麻烦也到了。
回到了军器监,一个叫叶默的小吏进来禀报了一件事。
王巨继续在简拣工匠。
这个数量太大了,王巨只能用笔试与口试、手试的方法去挑选淘汰,笔试就是考试,通过考试来考各人的技艺,若是都作家与作家则考核其管理水平。
但笔试多少还有一些片面,还有的工匠都不认识几个字,只能说对都作家与作家更有效一点。因此又增加了手试,看其动手能力,口试,亲自将大伙召集起来,一个个去问答。
因此应当来说,这次诠选还是比较公平合理的。
这段时间主要就在做这件事,并没有对堂吏与官员动手,不过王巨开始暗中观察了,五库六院的库使与院使,便是在观察中挑选出来的。
然后王巨又观察了一些堂吏,挑选出几名堂吏做了亲信,其中就包括这个叶默。
叶默禀报的一件事,正是王巨担心的事。
诠选官匠渐渐到了尾声,王巨没有说,大家也清楚下一步便到了诸院库的官吏。
王巨会留下多少,大家都不清楚,但叶默是王巨从那么多胥吏里看中挑出来的,智慧想差也差不起来了,他都不用猜测,也知道会淘汰很多出去,因此有的官员们便私下里串通起来,暗中想对策。要命的又是放在这种大环境下,无疑会让更多人联想翩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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