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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四章 锦袍


  “彭公,刚才为何不助我?”蒋之奇走出来,急了。

  “颍叔,不是某不助你,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看出来了,陛下庇护那小子。”

  “不是陛下庇护那小子,是韩公庇护郑白渠。”

  “彭公,能不能说详细一点?”蒋之奇有点糊涂,据他所知,王巨与韩琦谈不上什么恩怨爱仇,但王巨绝对不是韩琦的人。

  “先帝登基数载,一半时光困于灾害,一半时光又困于濮仪之争,群臣无心管理国政,导致财政空虚。韩公有失也。陛下登基察觉,能否高兴?因此郑白渠便是韩公的救命药。”

  这个蒋之奇能理解。

  郑白渠就是韩琦发动的,如果成功了,不是救命药,但能让他缓和一下,多少也有了一些政绩。

  “那小子奏子先到中书,中书递给陛下《无》《错》陛下再召韩公,韩公如何说?”

  这真让彭思永说对了。

  接到奏折后,赵顼将韩琦召来询问,韩琦也做了一些解释。简单的一个比喻,陕西路面积有多大?宋朝建国后乃是宋朝最好的地区。但现在还不及福建路人口多。困于西夏,百姓生活艰难。

  本来各种劳役兵役差役多如牛毛,现在将这么多百姓抽出来修渠。但这几名胥吏不但贪肉,还贪粮食,连饭都吃不饱,如果有人登高一呼,以现在郑白渠那种乱,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这时用重典是对的。

  赵顼点了点头。

  而且不就杀了几个蛀虫吗,这些蛀虫杀得越多越好。

  并且王巨也交待了那个换田的内幕。对此韩琦不表态的。因为弄不好就是天大的麻烦。但也不能反对。隐田事小,渠还没有修呢,田占完了,如何了得。

  所以蒋之奇弹劾根本就不会起作用。

  “我不明白,现在陛下不是对韩公反……”

  “三白渠上意见是一致的,看来我们都错了,三白渠只要在修,不要说杀了六人。就是杀了六十人,估计弹劾都不会起作用。”

  “然而现在我……”蒋之奇苦逼地皱着脸。

  现在很好了,他整个都掉到坑里了,估计马上所有京官都知道陛下对自己不喜。

  “再等等机会吧。”

  机会便来了。

  欧阳修第一个妻子乃是名臣胥偃的女儿,但胥氏在十七岁生产时,可能因为早产之故,染病而去,留下的孩子也因为不健康五年后去世。

  所以王巨将婚事往后推。

  这时代早婚早产,实际真的很危险。

  那么再娶吧,又娶了名臣杨大雅的女儿。据说这个杨氏十分美艳,但不知什么原因。第二年又死了。于是又继弦了第三妻,这第三个妻子父亲来头更大,宰相薛奎,薛奎一共五个女儿,第一个女儿嫁的人默默无闻,张奇。于是薛奎将次女嫁给状元王拱辰,三女嫁给欧阳修。不过次女也早夭了,王拱辰便娶了薛奎第四个女儿。薛奎的第五个女儿也早夭了。因此欧阳修的连襟是张奇,王拱辰。

  但这个薛家可不是薛奎一个人做官,那是是河东八大望门之一。

  薛奎有一个侄子,书面语就是欧阳修妻之从弟,名叫薛良孺,举官被劾。

  举官便是宋真宗发明的制度,上级官员必须向朝廷推荐能干的官员,以便朝廷发现人才,但不能推荐不好的官员,否则举主要被问责,甚至连坐处罚。

  发展到后面,举主问责没有了,却成了官员构建关系网的好法门。

  但有的制度还在,若是此人不好,别人可以弹劾,那么举主的推荐官员便不能任用。大约薛良孺犯了一些错误吧。可今年赵曙驾崩,赵顼即位,因此这些小错误全部要赦免的。薛良孺便央请欧阳修,希望欧阳修替其赦免,不然以后升不了官的。

  若是在去年,那是一句话,但这时候求,欧阳修自身都难保了,那敢答应,因此说:“不可以臣之故而徼幸,乞特不原。”

  不但没有赦免他的过错,反而将薛良孺罢官。

  薛良孺这下子火大了,又隐隐听到新皇帝十分排斥以前的濮仪之争,于是到处暗中扬言欧阳修与他的儿媳妇吴氏通奸。

  并且欧阳修以前也有过一段类似的风流史,欧阳修妹妹嫁人不久便守了寡。欧阳修便将她与外甥女,就是说他妹妹的女儿张氏接到自己身边抚养。

  张氏不满十五岁,欧阳修便将她嫁给了远房侄子欧阳晟。欧阳晟可能那个活不管用,于是张氏便与家仆陈谏私通,被人发现,扭送到开封府。可是审着审问,张氏突然揭发她在未嫁给欧阳晟之前,便与欧阳修有了一腿,并且还有相关的诗词作证,还侵占了她娘家张家的财产。最后这事儿闹得很大。

  是真是假,真不大好说,不要说假的,可能就是真的。也不能说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但不管真假,算是有前科记录的,墙倒众人推,不止彭思永看出来了,许多人都看出来了,赵顼在等机会,大家也在等机会。

  想推的人不少,不过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这个吴氏,她来头也不小,乃是吴充的女儿,吴充则是名臣吴育的弟弟,兄弟俩德操一向不错,那么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这个说法不科学,然而却能成为一个说法。所以消息满天飞,朝堂上却很安静。

  不过消息传着传着,便传到一人耳朵里,刘瑾。

  刘瑾的父亲是刘沆,这才是真正的名臣,论能力那比欧阳修强了十倍百倍。欧阳修因**案最悲催的时候,是刘沆将欧阳修留在京城,与小宋同修《新唐书》。随后又推荐欧阳修担任翰林学士。刘沆看到国家积弊。于是着手做了一些改革。包括抑侥幸。结果得罪了很多人,许多大臣群起而攻。没办法了,只好下。可能欧阳修也夹在里面不清不楚的。

  因此刘瑾恨上了欧阳修。

  反正都是一笔糊涂账吧,看到了薛良孺的折子,刘瑾立即助之,我老子好不容易将你污点污干净了,你却恩将仇报,看看这一回你如何洗?

  不过他是集贤殿校理。没有权利弹劾欧阳修,于是找到彭思永,将这个传闻告诉了彭思永。

  机会来了,不过彭思永还没有出面,他重新转告了蒋之奇。

  刘瑾那心思还能情有可原吧,特别是刘沆死了,知制诰张瑰草词时还百般诋毁刘沆。刘家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无一人敢言。当然,也不要指望欧阳修感恩图报说好话了。

  最后还是赵祯想起来这件事,亲书思贤之碑。替刘沆平反昭雪。

  但蒋之奇,你恨从哪里来?

  若非欧阳修。你能做御史吗?

  但蒋之奇看到自己局势不妙,果断地学习欧阳修,甚至比欧阳修做得还要狠,公开在朝会上将这件丑闻抛出来。

  欧阳修没有辨,因为他当时气昏了,别人能攻击我,你蒋之奇不能攻击我哪。

  赵顼便问了一句:“此事当真?”

  蒋之奇伏地叩首,说:“陛下,有彭思永为证。”

  韩琦也气昏了,彭思永是他提拨上来的。

  这件事是真是假彭思永也不清楚,或者说这件事是真是假无所谓,但却是一个扳倒欧阳修,向皇帝进忠的大好机会。然而机会来了,他又胆怯起来,这么多年,欧阳修与韩琦构建好大的网,能不能将这个网拉破呢。

  蒋之奇在咬了,并且赵顼也没有喝斥,那彭思永再加一把劲吧,偏偏这关健时候,彭思永不作声了。

  赵顼意味深长地看了彭思永一眼,然后说:“散朝。”

  蒋之奇气得火冒三丈,出了朝殿,立即拉起了彭思永的袍袖,说道:“彭公,事情成败在此一举,今天你为什么又不说话!”

  实际赵顼没有喝斥蒋之奇,已经代表着一个信号。

  真与假重要吗?

  借口才是重要的!

  蒋之奇此时急得要跳脚,王巨那件事你不说,还有道理,今天还不说,敢情你将我当猴玩哪?

  彭思永沉吟一会说道:“颍叔,刚才不是我不说,你在弹劾时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以阴讼治大臣恐怕很难,然修首建议濮园事,却是犯了众怒。”

  主要这件事,没有当场抓奸抓住,是真呢,是假呢,说服力不强。

  彭思永思考还是比较高明的,通奸案真假难辨,但濮仪事没办法狡辨吧。

  蒋之奇想了想也是,于是两人一合计,出宫后立即共同写了一篇奏章,为什么先帝会议濮仪,正是欧阳修蛊惑的。与韩琦无关,韩琦这棵树太大了,眼下还扳不倒。

  赵顼便将二人的奏章交给了枢密院。

  文彦博在濮仪上一直没有表态,而且东府是韩琦与欧阳修的天下,只好交给西府了。文彦博看了奏子,当然,他看出来了更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欧阳修是假的,韩琦却是真的。

  不过他很聪明地选择了缄默,小皇帝要倒韩琦,自己出面会倒,自己不出面也会倒,干嘛惹这一身骚。实际在这里,他的聪明还真是小聪明,机会眨眼之间就能错过,他错过了。

  欧阳修也不知道又扯回了濮仪,回去后,头脑冷静下来,写了一篇自辨奏,说,之奇诬罔臣,是禽兽不为之丑行,天地不容之大恶。臣若有之,是犯天下大恶。无之,是负天下之冤。犯大恶而不诛,负至冤而不雪,则上累圣政,其本不细。请陛下选公正之臣辨理,诘问之奇,这是臣闺门内事,他从哪里知道的,或者因为什么传出去的。据其所指,便可推寻,尽理根穷,必见虚实。

  两个意思,一个派人查。

  第二个在朝会上你没有表态,没有喝责蒋之奇,那是不对的。

  然后便有了赵顼一个表态。

  为什么有这个表态,可以认真分析欧阳修这个人。

  如果单论文学造诣,大苏能打一百分,王巨打十分,范仲淹能打九十分,欧阳修能打九十五分,特别是那篇《秋声赋》,仅是一个秋天的风声,能写得那么优美曲折,谁人能及?

  正是因为这个文字造诣,后人看不清楚真正的欧阳修了。

  将欧阳修这个文字全部抛开不看,再看做官最重要的两条,德才并茂,德,就是道德,德操,操守。

  李沆文天祥一百分,范仲淹九十五分,并不是真正的三百年来他第一,范仲淹操守不错,但还有许多缺点的。李沆那才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么漂亮的一次改革,甚至打下了三分之一的宋朝繁荣基础,包括现在士大夫所说的种种祖宗家法,未必是赵匡义与赵匡胤的家法,实际就是李沆的家法。但连宋朝人自己都忽视了。

  王曾与张知白等人八十分,富弼六十分,能及格了,文彦博与庞籍差不多,三四十分,吕夷简赵普十分左右,甚至零蛋。秦桧负七十分,蔡京负一百分。为什么秦桧比蔡京还要好一点,赵构不想杀岳飞,秦桧真敢将岳飞杀了吗,岳飞那时是什么官职了?韩琦零蛋,人家自水洛城事件开始,就一直表示我要做老大,这个人就象任我行一样,我就要上位,我就是狠人强人,什么君子的,我不在乎。但欧阳修呢,做了就做了,别要替自己掩饰,所以是二十分,甚至三十分。

  但这个也没有关系,李沆与范仲淹那叫幸运,他们的环境整个中国历史都罕有的。文天祥那叫悲哀。

  一般情况下能混官场的,能有一个正分那就不错了。

  甚至王巨都不想要这个正分。

  操守是神马,想要在官场上干净,就不要做事情了。

  因此做官最最重要的还是政绩。

  李沆一百分,赵普吕夷简九十分,庞籍王曾王旦八十分,范仲淹七十分,王巨眼下所做的还不行,只有十分左右,文彦博若无后面,能打五十分,富弼零蛋,如果不是出使辽国那一行,他是负分,蔡京负九十分,秦桧负一百分,韩琦负分,欧阳修负分。

  为什么?庆历新政时欧阳修蹦坏了,那无所谓,本来就是一次不成熟的改革,早晚必败。余下的除了蹦还是蹦,那也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要将太守之乐当成功绩,当真有功绩,滁州百姓就要挽留他了。象华池县百姓挽留王巨的官员,在宋朝可真不少,包括张亢范仲淹在内。然后呢,也就没有了。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大多数宋朝官员都是这样。

  将赵曙抬上来也没有错,都想升官发财。

  但濮仪之争给宋朝带来太多的伤痛与后祸了。

  操守不行,政绩也不行,那么为什么名声这么大,因为欧阳修锈了花,他用文字替自己的锦袍上绣了一朵朵美丽的花卉,远远看上去,无比的漂亮美丽。然而站在近前看,锦袍上却有一些小虱子在爬动。

  不过能走近看的人并不多。

  可不幸,赵顼走近看了。

  于是看过奏子后,勃然大怒,想朕斩是啊,好,朕就斩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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