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锦书的错(上)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陆游《钗头凤》
艾玛抚上霍铭非头发的那个动作,只持续了几秒。
可她对他那么熟稔,就好像他是她的小孩,或者他是她的宠儿。
总之她显然很爱他,并且有足够的自信在公开场合表达爱意不会被霍铭非一脚踢开。
而我呢,我即使是在摆不上台面的十八禁小电影场合,都不确定,我如果这样带着爱意抚摸霍铭非的头发,会不会被他一脚踢开。
或者更惨,被他拿枪指着,说滚,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也只有在实在情难自抑的时候,才会失去理智,疯狂地揪着他的后脑,把他拽向我。这样我可以更疼一点,也就感觉霍铭非的存在,更真实一点。
我合上电脑,如坐针毡。
足足过了漫长的好几分钟,才等到mike回来。
我脸色明显不好地跟他道歉,说今天不能再给他讲题了,我的胃有些不舒服,先去下午的教室了。
mike问:“你的胃为什么不舒服?”
我怪罪桌上只扒拉了两口的零下五度沙拉。
mike于是笑了,大手一挥:“周五我带你去吃墨西哥餐!是downtown附近的一个小餐车,只有固定时间出来,我有老板whatsapp,会跟他提前确认时间的——”
“好啊那到时联系!”
我匆匆打发了mike,抓起书包就跑,跑向整个食堂离霍铭非最远的一个出口。
那天上完霍铭非的十八世纪美术史,我回到宿舍做饭。
然后微信显示有人添加好友。
——zihaoqin。
我冷笑一声点了通过,他当场发来六段59秒语音。
基本内容是:铭非的课有个discussionsession,老师临时有事从周四调到了周五,有两个时间可以选,下午场或是晚上场,我去了要积极发言、参与讨论、打破美国人对亚裔国际学生不善言辞的刻板印象,从而为铭非期末得到a+的成绩做出卓越贡献。
我去他大爷的。
我懒得和秦子豪废话,本想打字回复他,但又怕打字会留下把柄,被举报到学校。思来想去,还是语音稳妥些。虽说语音也可以被转文字成为证据,但不知怎的,我就是不希望我和霍铭非之间这堆烂摊子落在文字上。
好像写出来就不可修改了,就成了某种真相。
即使是十分丑陋的真相,我也不愿意承认,我和霍铭非之间的某些纠缠已经落笔成章。
我语音回复秦子豪:“不好意思,我去不了。我周五晚上已经有约了。而周五下午我有我自己要上的数学课,没有办法去霍铭非那个discussionsession。”
秦子豪不发语音了,而是回了两个字:取消。
我也回文字:抱歉,取消不了。
秦子豪又打:那你别去上课不就行了。
他指的是让我别去上我自己的课,而是去上霍铭非的讨论课。
我当时在煮的面条正好扑了锅,我手忙脚乱地找毛巾,又是擦灶台、又是搅面条,一时没注意还烫伤了手。没起泡,就是很疼,放在自来水下得冲半天。
冲完了,我也冷静了许多。
我直接给秦子豪拨过去。
他似乎是没料到我敢直接打他电话,耗了许久才接起来,拉长了声道:“喂——”
我说:“让他接。”
我知道霍铭非就在他旁边。我甚至能想象到霍铭非的邮件也都是秦子豪在查,看到discussionsession改期的通知,他眼都不眨,冷漠而随意地让他吩咐给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霍铭非,我要跟你说清楚一件事。我来美国,是用了我爸在达喀尔打工赚的钱。我们家不像你们家的情况,我不可能翘课。我一节课都不会翘,这是我的底线。”
说完我就挂了,心脏砰砰直跳。
我把面条捞出来,再慢慢地重新起锅,烫青菜。
等青菜烫好,面条也坨了。
周五下午,我特意没有背书包,而是只拿了一根笔一张纸来上我的线性代数。
因为上完课要跟mike和他朋友去市中心吃墨西哥小餐车,如果背了书包,容易成为抢劫的目标。
是的,市中心流窜的大哥根本没有面子意识,连学生都抢,而且越是学生越抢。
越是异国面孔,越能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地抢,反正这些外国人说不定都是非法移民,也许签证过期了,也许压根就没有签证,被抢了也不敢报警。
况且在加州抢劫几百美金以下的数额根本不会进监狱,因为监狱都满了。
所以这些大哥即使被抓到警察局,也只是教育一番就放出来继续流窜了。
这样就导致,当我一无所觉、甚至是兴高采烈走出教室门、准备去downtown吃饭,而霍铭非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直接把我拉进厕所时,我连个可以打他的武器也没有。
我只有一根铅笔。
我只好把铅笔举起来,放在胸前,尖的那边朝着他。
我带着恨意望向他,同时尽力回想霍铭非把我拉进来时楼道里究竟有没有人。
反正厕所里目前是没有人,我们在上了锁的隔间里。
霍铭非盯着我的铅笔,然后逐渐向我靠近。他越靠越近,直到那铅笔在他的纯白t恤上戳出一道笔迹。
霍铭非抢过我的铅笔扔掉,然后把我翻过去压在厕所隔板上,咣当一声。我磕得好疼,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疼。
我以为霍铭非要对我下手,便打算先假装被俘虏,占得先机,然后趁他不备踹他一脚就跑。
今天我要先跑再说,因为这里是学校。
如果回去柔似蜜或者arcadia他的家,他想怎么弄都行。可这里是学校,我不想在这里,我不能在这里。
学校是我最后的堡垒,我生活中所憧憬的一切,爸爸所盼望的一切。我只有守住学校,才能假装霍铭非并没有把我变成一个不清不楚、不伦不类的人。
可是霍铭非没有对我下手。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弄得我痒痒的:“那天你说你爸在达喀尔的工厂工作,难道是在xx?”
我不说话了。
霍铭非也明白,我这是默认了。中国企业在帮派混居的xx开了工厂的,只有霍氏集团。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竟然伸手到我前面,想帮我。
我不是看错了吧。霍铭非,不是人而是人鱼的霍铭非,竟然开始要给我弄出来。
他的触碰让我顷刻血流上涌。我双手撑在隔板上,低着头,无助地看着他的手。他的身躯太温热地贴在我背后,跟塑料隔板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后颈,他并不比我少激动。
霍铭非另外一只手搂着我的腰,确切地说是掐着。连腰上那手也配合着他的动作,一会儿温柔地抚摸,一会儿羽毛般轻触,他好像在跟我跳舞。我想让他的手伸到我衣服下面,可是我不好意思说。
我不能说。
霍铭非凑在我耳边,他很喜欢含住我耳垂。可我不喜欢他这样,因为每次他一这样,我就要不受控制、让自己受尽屈辱地喊出声了。
我强行压抑住冲动,拼命提醒自己这里是学校的公共厕所,任何人都有可能进来听见这些事。我低声求他:“霍铭非……霍铭非……”
我求得一点也没有诚意。因为如果我真的是要求他,我会挣扎,我会直接告诉他别在这里,我会骂他,骂脏话,骂得他知道自己不是个人。
可我只有在情到浓时才会叫他的名字。不知怎么,我就是在学校叫了他的名字。
我改主意了,我想让他帮我,我想跟他回家。
而霍铭非也改主意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背,清脆一声响,然后他整个人抽身离去。
厕所门啪嗒一声打开又撞上,来来回弹了几次。
霍铭非在外面洗手,哗啦水声。关掉水龙头抹洗手液,磋磨之声,然后再打开水龙头,又是水声。
我明白了,他这不是想我,而是惩罚我。
我撑着隔板的手放下了,紧紧攥成拳。我的脑袋顶着隔板歇了一会儿,眼冒金星。那处肿胀知道自己注定得不到照顾,也渐渐消下去了。呼,我吐出一口气,幸好。
幸好我还没有那么贱,在知道霍铭非对我的图谋唯有利用我之后,还会为他而动情。
不过说到底他那张脸还真的是不错。
他的技术也真的是不错。虽然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比较,不过在我的脑海中,霍铭非的车技是直接点了满格的。
所以这么说来,我为他而硬,倒也不算什么太过难堪的隐疾吧?
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癖好,星期五或者星期六或者星期日晚上闲来无聊的消遣。
一时兴起。我安慰自己。
我喘了很久才走出隔间,慢慢地洗手,用霍铭非用过的洗手液,用霍铭非用过的水龙头。
其实有四个洗手池,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是他真的用过的。通过声音也只能锁定其中两个。
那么我就当我用的这个是他用过的吧。
我就当霍铭非是渴望着我的吧。
虽然其实我连这都不能确定。
我当然知道他的渴望不可能局限于我一个人。学校食堂那个挽他手臂亲昵的女生。mei酒吧他其他的朋友里有男有女,睡没睡过谁知道呢。柔似蜜的迎新会他邀请那么多人到他家,比许家家更美艳的也不在少数,而我放在那堆人里,根本是谁也不会多加注意的。或许有一两个人会说这男孩子长得真干净,或者说精神小伙浓眉大眼。这些评价我都听过。可让我确信霍铭非不会渴望于我的,并非长相,而是气质。
我的气质,再说一次,就不是和他们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不管我长得好与坏,不管我在床上表现如何,我跟霍铭非是有生殖隔离的,他不是人。
他是如果我转世而生加入海底世界,那个人鱼版本的我。
他是住在桃花源里那个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版本的我。
我慢悠悠地走出洗手间,然后被靠在墙边的霍铭非吓得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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