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景安元年,六月二十日。
此时,朝堂上,文武百官个个噤若寒蝉发不出半点声音。
太和殿正中满身是血地躺着一人,此人已全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早已断气。
是太子詹事陈华,被江陵在朝堂之上活活打死了。
只因丞相江陵每日越来越急迫地催促景安帝为他举行加九锡之礼。
但是太傅沈望知嫌弃太子詹事陈华为江陵撰叙功绩所撰的锡文不好,令太子詹事陈华反复修改,故一再延迟了些。
见此情景,景安帝双手攥了攥拳,克制住升腾而起的怒火问道:
“丞相!朝廷大臣,岂可擅杀?此举何意?”
“这庸碌无能之辈死有余辜,简简单单写个锡文,就是写不好,既然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死了也就死了吧。”
面对景安帝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江陵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丞相失德,九锡大礼,汝所不称。”景安帝气得手抖,神色冷厉地说道。
“陛下,这是在教老臣做事?!”
江陵脸色彻底冷下来,上前一步靠近景安帝,低声道,“陛下任性之时,总要替小太子想想。”
景安帝瞳孔骤然紧缩,脸色明显苍白了起来,眼神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无他,景安帝侯旭趁这段为江陵加九锡争取来的时间,早已安排好了忠诚之士将八岁的小太子偷偷送出了京师。
原来,京师早已成了一座死城,城外驻守的江陵亲兵守住城门,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
整个京师对他侯旭来说,早已是插翅难逃了。
突然,景安帝狂笑出声,猩红着双眼,笑容癫狂。
百官静默垂泪不已。
夜半。
无星无月,阴云密布,大地阴沉沉像张着黑洞洞的大口。
景安帝安安静静坐在长明殿上,眼神空洞的望着长明殿外的黑夜。
大殿中站着太傅沈望知,京兆尹夏志东、中书监罗尧。
“太傅,这是我拟好的退位诏书,明日朝堂上就辛苦你了。”
景安帝一脸平静地看着太傅沈望知,说道。
太傅沈望知拿到诏书,打开看了一眼,便痛哭不已,哽咽地说道:
“陛下~你~你这是自绝活路呀!陛下呀!”
“京兆尹,这里还有一份诏谕,吾交由你保管,至于何时公布,全权由你决定。”
景安帝神色难得的郑重起来,亲手交给京兆尹夏志东。
京兆尹夏志东也是眼含热泪的接过,说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负使命!”
直到最后,景安帝看向中书监罗尧时,眼神中才闪现出了些许迟疑和犹豫。
这是他作为皇帝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一时间竟不知是对是错?
景安帝已然心知大势已去,可他最后还能为侯氏江山做什么呢?才能到了地府,不愧对列祖列宗呢。
终于,景安帝还是眼神一狠,拿出了最后一道圣旨交给了中书监罗尧,说道:
“明日早朝前,这份圣旨要第一个宣读出来。”
“好了,你们都回吧,一世君臣,多亏了有你等的扶持,吾都记在心里。”
闻景安帝如此说,三位重臣心下明白,此次一别,君臣之间怕也是永别了,早已是忍不住心中悲戚,嚎啕大哭起来,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回吧,你们还有吾交办的任务,吾也只有靠你们了。”景安帝神情平和地看着殿下三人说道。
闻言,三位老臣也是收拾起眼泪,颤颤巍巍地三跪九叩的拜别景安帝。
景安元年,六月二十一日。
这一日,太阳照常升起。
黑夜消散,阳光普照在整座洛昌城,也照射在皇宫大殿的斗角飞拱上,金色的琉璃瓦被照得光色流荡,满眼金黄,浸透着金碧辉煌。
承明殿内,景安帝侯旭正在内侍的服侍下戴上皇帝的冠冕,脸上无喜无悲,平静自然,就好像平日正常上朝会一般,十分配合地让内侍将一件件衮服穿上,系上玉带。
见到时辰差不多了,小内侍提醒景安帝道:
“陛下请移步去大殿内。”
景安帝侯旭点点头,神色留念地转身看了看这寝宫四周,在左右内侍的扶持下朝着正殿太和殿走去。
这明明是他的皇宫内院,如今却到处站满了江陵安排的守卫军,这一刻景安帝才真正清晰地意识到,当天子失去一切的时候,活着究竟还有什么价值呢?
他,侯旭永远不可能选择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被囚禁折辱一生。
思及此,景安帝顿时神情一变,双目炯炯有神,果敢勇毅地一步步朝着太和殿走去。
到了太和殿后,景安帝看到文武大臣都在,而江陵剑履上殿,如同一只鹰隼一般矗立在大殿正前方,眼里满是轻慢嘲弄,自然全无一副君臣尊卑之样。
突然,不等景安帝开口,只见中书监罗尧便神情肃然地出列,文武百官便纷纷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
见他行至大殿之上,景安帝下侧,拿出一封圣旨,大声说道:
“陛下有旨意,众大臣接旨。”
文武大臣听到有旨意之后,便也心知肚明地肃穆弯腰站在殿内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清河谢氏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清河郡侯嫡长女谢灵宝,幼承庭训,柔嘉淑顺,性姿敏慧,圣情鉴悉,特封为顺王妃,宜令所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前丞相谢定之女赐婚给顺王侯昶为正妃?
不明白景安帝意欲何为?
一瞬间,众位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一瞬间懵了,甚至有一位大臣壮着胆子和身边的同僚说道:
“陛下赐婚顺王是何用意呀”
唯有一人,朝堂上的苻玄听完圣旨,顿时心神大乱,脑子嗡嗡直响,苻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中书监念得云淡风轻,可落在他耳朵里,那一句句话却是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他轰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全身麻木,如泥塑木雕一般。
正当满朝文武,王公大臣不明白景安帝此举何意时。
太傅沈望知微微抬起头看了看皇位上的景安帝,再次出列,接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退位诏书拿出来,念道:
“陛下有旨意,众大臣接旨。”
“退位诏曰:
王者继统承祧,嗣神器,所以宁万邦,顾历代之通规,谅旧章而可法。
自古明王圣帝,焦思劳神,惴若纳隍,坐以待旦,莫不居之则兢畏,去之则逸安。
朕在位不足年载,然自御极以来,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
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无穷。
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顺王侯昶。”
太傅沈望知很快就读完了景安帝退位诏书,然后退至一旁。
朝中文武百官大臣在一开始听到是景安帝退位诏书后,实际上并无多大的感觉。
他们早就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迟早是会发生的,所以还算淡然地看待这件事情。
直到听到“禅位于顺王侯昶”时,下一刻,满朝文武百官大臣也和苻玄一样,人人神魂震惊,给震傻眼了!
不是退位禅让给江陵吗?怎么会是顺王侯昶?!
此时,满朝文武百官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去看大殿之上的江陵,是何种表情!
只觉今日,景安帝莫非要血溅朝堂?
不等百官反应过来,只听身边几声惨叫,丞相江陵已是拔剑而出,将身旁站着的几名侍卫泄愤般砍死在地。
只见江陵一双充满怨恨的血红双眼,直直地盯着景安帝,手持滴血长剑,竟是一步步朝着龙椅上的景安帝走去。
一时间,整个太和殿王公大臣们已是惊惶万状,骨颤肉惊,甚至不少文官已是胆裂魂飞,瘫软在地。
“砰!——”一声闷响中,江陵已是一把将景安帝侯旭抓住,提起来就往旁边一甩。
“江陵狗贼!来呀!杀了我呀!我侯旭就要用这条命,让你这个狗贼背上弑君篡权的千古骂名!哈哈哈哈哈~”
景安帝一身狼狈地趴在地上,却满脸狰狞阴森地说道。
说完,景安帝便是狂笑不止。
江陵看着地上狂笑不止的景安帝,早已是眼瞳充血,气血翻滚,此刻恨不得把景安帝抽筋扒皮!
侯旭啊侯旭!你是赌我江陵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连杀两帝,连死都要留下一个傀儡皇帝牵制于他,为侯氏江山再争取片刻的苟延残喘。
江陵此刻想说话,可脑海中一片混沌,眼前更是一片血红,而喉间却被一股恨之入骨的气活活堵死。
不可遏制的杀人怒火不断从心头升腾而起,导致体内气血翻滚逆流,如炙热的岩浆不断的往外冒着,烫的他全身的血液都要炸裂了。
突然,江陵只觉怒气涨出胸口,一阵绞痛下,再也压制不住翻滚的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喷出,后仰倒地不起。
景安元年,六月末,景安帝侯旭集百官于朝堂,下诏退位,禅位于顺王侯昶。
而后,丞相江陵因病罢朝,太傅沈望知等亲率百官至顺王王邸,迎顺王侯昶入朝,拥立为帝,改元顺平,是为顺平帝。
北郡公府
丞相江陵自那日朝堂上被气得吐血倒地后,病起急骤,便一直窍闭神昏,发热不退,恶风脉缓,已是米水难进,垂死之相。
三日后,江陵在气虚耳鸣中神思渐渐苏醒过来,看清屋内家眷医匠纷纷跪地啜泣不语。
江陵刚想开口说话,却惊觉痉厥神昏,头痛欲裂,不仅全身瘫软没有知觉,更是大便自遗。
江陵忽而心如明灯,料知自己无几日能存世,命在旦夕,回光返照之际。
倏忽间想起与他失之交臂的皇位,千般算计却功败垂成,霍然坐起,额角青筋团团坟起,目眦欲裂地说道:
“不杀侯旭我死不瞑目。“
江陵看着床榻边跪着的二子,可叹他已到病中垂死之际,也只能将江家大业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回想壮志未酬之缘由,犹是悔愤不甘地陡然抓住他们的手,戾色狠声地说道:
”我儿切记,一个人若不能流芳百世,就不该怕遗臭万年!切莫妇人之仁!”
语毕,江陵死不闭目。
一场政变,悄然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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