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娘子,咱们真要走着去?”
装扮成小厮的金婵,望着路上的车水马龙,不觉皱了眉头。
“那是自然。”
一身男子青衫的宋予慈却不以为然,满眼新奇地看着陪都城里独有的热闹。
“从前家里看得紧,除了山阴城,哪里都不曾去过,往后可得全靠自己,自然要多见见世面。
快看!那边有个摊子,像是卖茶叶的,我们过去看看。另外,出了门,你可得改口唤我郎……”
“让开!”
宋予慈正预备拉着金婵过街,忽然身后一阵骚乱,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被纷纷避让的人群推搡到一旁。
而后就看见一白衣男子,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风驰电掣地冲了过去。
“哎哟喂,赶着投胎呢!”
“嘘嘘!快小声点儿,知道这位是谁么就敢乱说话?他可是英国公家的世子爷。”
“呵,那怪不得了,人家当下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公务繁忙得紧啊!”
“你说话可小心点,自打老郡王去了,郡王府降格成了辅国公府,咱们陵山郡当家的可就是英国公了。再说这位世子爷,不仅精明能干,模样还俊,据说啊……太子爷可有意拉拢他当妹婿呢!”
“可我怎么听说,那世子爷是有婚约的,好像,好像是山阴县主的嫡女。”
“嗐!老郡王都不在了,山阴县主的嫡女又如何?能跟嫡亲的公主比?再说了,如今山阴县主也殁了……”
“是啊,说来也是奇事。之前,山阴县主一出嫁,夫家就死了父兄,后来连夫君也去了,人道是县主命硬,谁想呢,没几年她也殁了,难怪道人说,命硬者另有其人啊……”
“你们,你们……”
金婵气得正要跳脚,想上前去与乱嚼舌根的路人理论,却被宋予慈一把拽住,二话不说,拖离了人群。
“娘子!他们,他们怎能这样胡乱编排?”
“既知他们是胡乱编排,又何必多费口舌?”
“可,可他们这是在毁娘子的清誉……”
“清者自清,如何毁得了?”
宋予慈说得义正言辞,仿佛满心不在意,可那路人的话,飘进耳朵里,依旧如一粒石子,在心湖激荡起了些波澜。
就如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白影,虽没瞧真切,却还是入了眼,与记忆里的那抹月白,重叠辉映。
只可惜,当下也好,记忆也罢,终究成了水中月影,在无常波澜里,一片稀碎。
“好个沈家二公子,奴说怎就要退婚呢,原是要去攀高枝儿!枉咱们还当他是个贤明郎君,谁知是个瞎眼狗!”
金婵还是气不过,鼓着脸儿,嘟嘟囔囔低声骂着。
见这丫头如此为自己大动肝火,气得满脸通红,宋予慈觉得又好笑,又有些窝心。
如今,世上这般回护她的,也不剩几人了。
于是,宋予慈念头一转,佯装也生了气,跟着金婵骂。
“可不是么?这等趋炎附势的……”宋予慈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在侧,“咳咳,瞎眼狗,哪里配得上本姑娘?!”
“就是!等娘子觅得真真了不得的如意郎君,看不把他的花花肠子悔青!哼!”
而被咒悔青肠子的瞎眼狗,在穿街狂奔的大马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却一刻不肯耽搁地赶回了英国公府,在大门口,碰上从江家回来的顾氏。
“哟,二郎,今儿个怎这么早回府?差事都……”
顾氏见了沈沛,正要眉开眼笑寒暄一番,却生生被他扑面而来的凌厉气势吓住了。
“二郎这是怎么……”
顾氏话还没问完,便被沈沛一把拽住:“我问你,可是去过江家了?”
此话一出,顾氏当下惊愕万分。
虽跟英国公吹过几次枕边风,但她今日去江家退婚的事,并未与人透露过,毕竟她也没想过江家会如此爽快。
原本只是去试探试探口风,谁料连定婚书都被她取了回来,正预备去跟国公吹嘘一番,却被沈沛截在门口。
所以,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去了江家呢?难不成,有人瞧见去通风报信了?
再者说,沈沛虽一贯与她疏离,却好歹维持着面上的礼节,他又向来沉稳内敛,再大的事也波澜不惊,从未见过这等言语举动。
另外,沈沛虽不大在意衣着装饰,却始终纹丝不乱,当下这般一脸倦容、衣发不整,实在是有些不同平常了。
顾氏心里打着鼓,嘴上却硬气,仗着有国公的默许,加上自以为摸清沈沛无心儿女私情的脾性,稳了稳情绪,佯装镇定。
“二郎今儿是怎么了?咱们公府教养出的规矩都不记得了?怎就当街与母亲动起手脚来?要不是多亏你母亲我拉下这张脸面,如何能取回这门晦气亲事的定婚书?”
说着,顾氏掏出宋予慈退回的定婚书,还有些得意地扬了扬。
谁知却更激得沈沛红了眼,方才拽着她不放的手一松,一把夺去那定婚书,气力之大,直将顾氏掼倒在地,
摔了个屁|股墩儿的顾氏,全然懵了,满脸通红地瞪着沈沛,仿佛见着疯子一般。
“沈沛你……你目无尊长!竟这般对嫡母,等公爷回来我……”
沈沛却无暇顾她,正快速翻阅着手中的定婚书,忽听小厮来报,白家少郎君来请,说是茶山公子已到郡府了。
一听见“茶山公子”四个字,沈沛原本紧绷的神色,忽然变得恍惚,愣了一瞬,转身便要出门上马,却被小厮玉竹拦住。
“郎君,您这几日都宿在郡府,既然回了家,也该梳洗梳洗,不然……”
闻言,沈沛止了步,思忖片刻,便又回身往公府内走。
路过刚被丫鬟扶起,还对他怒目而视的顾氏时,略停了停步:“我的母亲早已仙去,以后,莫让我再听见这两个字。”
便看也不看一脸惊愤交加的顾氏,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院落走去,边走边跟玉竹交待。
“去将我那身月白常服寻来。”
“喏!”
“另外,备车,宽敞些。”
“喏……!诶,郎君,您,您不骑马要坐车???”玉竹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沈沛却没答言,只是眼神虚一瞥,玉竹便立即闭了嘴,连连应喏去准备了。
浸身在温水里,沈沛才终于能静下心,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一件件拼凑起来,细细咂摸。
记忆里,他明明是在赶回陵山郡的路上,突逢暴雨,山涧路滑,与马一道跌下了山崖。
可一醒来,却趴在郡府的桌案上,手里还握着三年前的文书。
后下人来报,说茶山公子终于到了陵山郡,今日要入郡府,他才确定,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并且,恰恰好,是顾氏去江家退婚的那一日!
得知自己回到此时,沈沛当时的心情,是活了二十五载,从未有过的欣喜。
以为这离奇的重生,是给他改写与她姻缘的机会,可谁知……
想到这个,沈沛扶在汤盆上的手,不禁恨恨用了力,竟生生抠出了两道裂痕,汤盆里的水便顺着缝隙,汩汩往外渗。
正巧被进来禀报的玉竹看着,不禁惊呼:“呀,怎得漏水了……”
却听哗的一声,更多的水,随着沈沛猛得起身,四溅一地。
玉竹见状,赶忙抱着干巾上前,伺候沈沛穿了衣,便将他平日常用的紫金发冠取来,正预备为他簪发,却听沈沛发了话。
“今日不用这个。”
玉竹一时有些懵,虽觉郎君很有些诡怪,却也不好违逆。
揣摩主人的心意,或许是因要去见人称半仙的茶山圣手,主子也要添几分风雅,便赶忙乖觉道:“那郎君可是想要戴沉檀木冠子?”
沈沛却不置可否,默了一晌,道:“把我的发冠都取了来。”
玉竹:???
虽彻底懵了头,不明白向来不在意衣装的主子今日是怎得了,可还是麻利儿地将库里的发冠全端了过来。
看着数十个颜色、式样、材质各异的发冠,沈沛一时有些发怔。
上一世疏懒于衣饰,常用的发冠只一两个罢了,全然不知竟有这么多,而这当中大多数,也都是旁人所赠。
看来看去,忽然,目光落在一顶青玉冠上。
玉竹惯是个识眼色的,立即将那青玉冠捧到沈沛面前:“这顶最与郎君相称。”
沈沛却并未答言,只是沉着脸,盯着那冠子,问:“这可是六年前去山阴时戴的?”
见他这般,玉竹吓得慌忙找补:“哎呀呀,可不是么!这冠子终究是旧了点,今日见贵客,还是换顶新的吧……”
说着话,就要将玉冠放下,却听沈沛道:“就这顶吧。”
玉竹:……?
坐在阔绰的马车里,厘清了自己虽然重生,却又一次与宋予慈前缘尽毁的事实,沈沛不得谋划该如何亡羊补牢。
上一世的当下,正是太子与大皇子恶斗之时,他全然无心于儿女私情。
岂料,偏偏在不知不觉中,跌入情网,只是此时,伊人却不再属于他。
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她成了别人的未婚妻后,他远走边疆,想借此忘却,却突然接到她暴毙的消息。
而为了再见她一面,更为调查她故去的真相,他不惜风雨兼程,却在天险山崖马失前蹄,至死都不知她究竟因何而死,死前又遭受了些什么。
好在重来一世,哪怕错过了好的开端,他也有的是机会,小施手段,改写彼此的命运。
然而,原本十足的信心,却在走进郡府厅堂,见着正相谈甚欢的宋予慈与白曦时,霎时化为乌有。
空余一股子幽幽酸意,自心底,浮上脸,呼之欲出。
“咳咳……”
方才眼中只有彼此的二人,齐齐转过头,才发现了一脸绿意的沈沛。
白曦:?
宋予慈:……
“哎呀呀,世子大人今日可是不舒服?怎么这个脸色?既是不爽利,该派小厮来回一声,怎还亲自过来?”
白曦,敬忠侯家少郎君,也是沈沛一道长大的好兄弟,迎了上来,满面关切。
闻言,沈沛面上一讪,整理了情绪,回道:“连日整理案卷,确实疲累了,不打紧,拜会茶山公子是要紧事。”
说着,眼神飘向此刻化身茶山公子的宋予慈。
恰巧,宋予慈亦在看他。
目光相触的瞬间,两人的心,皆不由一震。
虽反复预想过与沈沛相见的情景,可朝朝暮暮记挂六载的人,终出现在眼前,还是让宋予慈有些痴怔。
一时间,不知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那人分明已褪去梦中少年的青涩,身姿高挺,面容冷俊,俨然一副立世郎君的模样,可周身的气息,却一如当年那般亲切熟悉。
而细看之下,那月白的衣衫、青玉的发冠,竟都似那时旧物……
只可惜,他二人皆已不是那时的心境了。
又想起晌午路上听来的话,宋予慈敛了敛眼底的热意,远远冲着沈沛的方向揖了揖手,不温不火地问了礼。
“在下茶山,见过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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