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中来客
面上发凉,苏鹊心里更凉。
他明明记得昨天锁死了窗户!怎么会……
窗帘被冷风吹得飒飒作响——尽管窗户只打开了一小条缝,外面的雨水却已经争先恐后钻了进来。
灯光下,苏鹊清楚地看见:雨水在地板蔓延,弯弯曲曲,仿若蛇一样爬行。
黑色的雨水!!
苏鹊吓了一跳,黑雨仿佛早就认准了目标,毫不迟疑地朝他的方向爬来。
脑中警铃大作,苏鹊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手按在门把手上,忽地动作一顿。
苏鹊瞧了闹钟一眼。
【7:10:45】
距离『活动时间』开始还有整整五十分钟!
黑雨的速度,目测绝对要不了五分钟,就会蔓延至苏鹊脚下。
“系统?!”苏鹊慌乱地呼叫系统。
【我在。】
整个晚上都没理他的系统,终于在这时出声了。
“雨!雨飘进来了!而且朝我过来了!”苏鹊欲哭无泪,“该怎么办?它该不会也想吃了我吧。”
系统:【找个东西拦住它。】
慌乱之中,苏鹊胡乱扔了个枕头过去,枕头拦在黑雨前面,被慢慢浸湿。
等枕头完全变成黑色后,黑色的蛇,继续坚定不移朝他的方向前进。
被子、纸巾、床单……但凡能吸水的东西,都被苏鹊一股脑喂给了黑雨。
黑雨不急不缓,极有耐心地吞噬。
奇怪的是:但凡是水,在遇到吸水的东西后都会减少,黑雨却没有这个趋势。
头发被风吹得四处飘扬,苏鹊目光一抬:反应过来——
原来是窗户没关。
比起刚才的一条小缝,此刻的窗户,竟然开到了一半之大。如果仔细看的话,隐约还能看见扒在窗栏上的五根漆黑指印。
黑雨……会开窗!
苏鹊把被子盖在黑雨爬过的地方,脚尖踩着被子跳了过去。
关窗时,指尖碰到了一点雨水,苏鹊顿感指尖微痛,像是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在啃噬,连忙把手指往窗帘上一抹。
终于,在窗户被关上后,黑蛇蔓延的速度大大减慢。苏鹊缩在床上,一直等到了八点钟。
『活动时间』一到,苏鹊立刻迫不及待逃了出去。
走廊里岁月静好,一丁点水印也没有。
苏鹊赤着脚、发丝披乱、狼狈地站在走廊中间,心中害怕、生气、委屈的情绪噼里啪啦搅成一团,整个人像是一桶不稳定的化学药剂。
【系统……我想回家。】苏鹊吸了吸鼻子,说。
苏鹊家境优越、长得又好,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
系统:【那你努点力,争取早日通关第一个副本。】
“我不要!我不想努力了!你带我回去好不好?”委屈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撒娇。
系统:【有人来了。】
“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楼梯上传来妹妹压抑的呜咽:“我想回家。”
“别哭了,先看看情况吧……”
另一个较为成熟的女声安慰:“当务之急是找点能吃的东西。”
苏鹊躲在拐角的墙后,看见姐姐带着妹妹走了过去。
她们从楼上下来——昨天那个老太太住在六楼,根据登记的情况来看:这栋旅馆里,至少住了六个人。
苏鹊跟在她们身后,来到楼下。
大门依然开着,奇怪的是黑雨却没飘进来多少,像是没有猎物兴致缺缺。
妹妹绕过那滩血水,谨慎地关上门。姐妹两人在一楼大厅绕了一圈,来到后面的厨房。
厨房摆放着一张长约三米、宽约两米的长桌,以及八张椅子。
没有冰箱和灶台。
“呀!”妹妹拉开柜门,发出惊呼:里面整整齐齐全是一种类似压缩饼干的东西,绿色包装。
正面只写了两个字:能吃。
反面寥寥几行——
配料:紫舌、水。
保质期:一百年。
生产日期:见包装。
注:【本产品由朝暮城北城紫舌种植园与紫舌加工厂联合出品】。
“咕咚。”包装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香味,女孩咽了咽口水:“姐姐,这个能吃吗?”
姐姐看了妹妹一眼,拿起一袋反复翻看,犹豫不决间,妹妹已经急不可耐地撕开了一袋。
她按住妹妹的肩:“你等等,万一有毒呢?”
妹妹嘟起嘴:“可是我好饿啊!这个味道闻起来好香!”
“咕噜。”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一声。
苏鹊猛然意识到不对——那个声音,来自他的身后。
“嘿嘿。”眼镜站在苏鹊身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被发现了……”
眼镜的脸上有两道抓痕,眼镜也碎了一片。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气质却阴沉猥琐,眼下挂了两个黑眼圈,小肚微微隆起,站着不动时,两条腿呈现罗圈形。
当苏鹊转过头时,眼镜呆了呆,可能是因为饥饿,嘴巴里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看。
苏鹊觉得恶心,嫌恶地撇开脸。
“谁!”姐妹俩同时转头。
“啊……是你。”妹妹也盯着苏鹊看,只是目光没眼镜那么猥琐。
三人因为苏鹊,一时相顾无言。姐姐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一个粗矿的声音横空直入:“什么味道这么香?”
光头路过眼镜,看见苏鹊也愣了一下,旋即当着他的面竖起中指:“娘炮!大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
苏鹊瞬间恼怒,但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男,身高接近一米九,手臂上肌肉虬结。
磨了磨后槽牙,苏鹊心说你没有头发,我不跟没有头发的人计较。
“压缩饼干”撕开后,里面是紫色的凝固型膏体,看起来很诡异,大家都害怕有毒,没人敢先下嘴。
光头态度强硬地命令眼镜先吃,眼镜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眼镜目光一亮,埋头大吃起来。
见眼镜没事,光头也顾不得其他,撕开一包大朵快颐。
四人的吃相都非常粗鲁,像是八辈子没吃饱过饭一样,带着一种诡异的狠劲。
见他们吃得香,苏鹊也忍不住好奇,小小咬了一口。
“呕!”
苏鹊当时就吐了出来。
紫色膏体有种让人难以接受的腥味,像是烂掉的肉。
……话说回来,“紫舌”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么难吃的东西,他们……为什么吃得这么香?!
……
吃饱喝足,光头喜笑颜开:“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有缘,都先做个自我介绍,再把你们来到这里前后的经历说一遍。”
光头先是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郑强汉——就是强大的男人的意思,大家可以叫我郑哥。”
郑强汉的意思很明显:交流情报。
在场众人,郑强汉自认身体最强壮——那两个女人就不说了,眼镜和娘炮虽然是男人,但看他们弱不禁风那样儿,想必也经不起自己一拳。
郑强汉是道上混的,小弟不少,平常都叫他老大。在这里,他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老大”——
“快点!”郑强汉板起了脸。
眼镜最先认怂,老老实实说:“我叫贾银……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在网吧打了三天三夜的游戏,一出大门看见太阳,刚抬头就不省人事……醒来就到这里了。”
郑强汉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没信号,不能用。
抬头,示意众人:“继续。”
姐姐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我叫林柔,这是我的妹妹林佳。我和小佳周末坐船出去玩,刚出海时还是晴空万里,等我们来到海中央时,天气忽然就变了,暴雨下的特别大,狂风把我们的船吹翻,然后我们就……”
郑强汉点点头,望向苏鹊。
四双眼睛都望着自己,苏鹊抿了抿唇,简短道:“坠楼。”
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关于这点,苏鹊是在今天早上想起来的。
他的身体,像颗被神明随手撒下的玻璃珠,咕噜咕噜滚下楼,摔得头破血流。
然而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现在苏鹊没有任何不适,身上没有血迹,衣服也还是原来那身。
手机也还在身上,只不过没有信号。
他看了郑强汉一眼,意思很明显:该你了。
对方很不配合,看他的眼神堪称凶神恶煞。
苏鹊瑟缩了一下,郑强汉的表情登时得意中混杂着不屑,坐在他旁边的眼镜男贾银,献上奉承的笑:“哥,只有知己知彼,才能活着从这个地方走出去呀。”
郑强汉态度无所谓道:“我就是怕吓着你们,告诉你们也无妨。”
郑强汉是在火拼的过程中被人砍伤昏迷的,但据他说自己也砍伤了对方不少人。
这种人,根本不怕杀人——贾银脸都被吓白了,两姐妹更是吓得停止了进食。
郑强汉趁机树立权威:“只要大家听我的话,我保证带大家活着走出去。”
除苏鹊外的三人连连应好,心思却飘远……
在场所有人,来到这里前都遭受了严重的意外。或许,他们的灵魂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身体已经……
“对了,你们有想过出去吗?”贾银指了指大门。
林柔望了一眼大门,眼中闪过浓重的后怕:“外面的雨太大了,不到一秒,全身都会被淋湿。”
贾银:“打伞呢?”
林柔:“伞能遮住全身?再说你看见哪里有伞?”
“……”
气氛变得很僵。苏鹊看了一圈桌上的空位:奇怪,那位姓陈的老太太呢?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郑强汉见状:“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
“……哦,那你去吧。”
郑强汉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他,竟然没说什么,只是眼神不怀好意。
苏鹊怀着怪异的疑惑来到六楼:昨天和陈老太太交流时,对方告诉了自己门牌号。
他轻轻敲门。
屋内没有应答。
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蔓延,苏鹊低眉,看见黑色的水!
他立刻退开。
想起自己今天早上的遭遇,苏鹊觉得:陈老太太或许已经被黑雨彻底吞噬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想来感官也不太敏锐,黑雨侵入房间,不能第一时间察觉也属正常。
黑雨从门缝一点一滴渗透,很快门边的地毯也染成了黑色。
就在苏鹊以为黑雨将继续蔓延时,已经变成全黑色的地毯,从边角开始,一点一点褪色。
一分钟后,黑色褪得干干净净,地毯恢复了原来的红色。
……苏鹊满脸迷惑。
他鼓起勇气拧了下门,门一拧就开。
……屋内根本没人。
他看向房间里的床,床上干干净净,就算真的被黑雨吞食了,也该留下点痕迹吧?
怎么回事?陈老太太为什么要骗他?
他一时好心,代替陈老太太登记了身份,会对他有什么不利吗?
苏鹊后悔不已。
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系统?我是不是做错了?”苏鹊想向系统求证。
回应他的,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这种沉默不同寻常——以往,就算系统不理他,但就像听到主人喊它后耳朵动了一下的猫,苏鹊知道它听见了,也能隐约感受到系统的存在。
但现在全部消失了。
全部,包括那丝隐约的感觉。
房间内,黑雨真的在慢慢后退,仿佛一只恶兽,在不情不愿地收回爪牙。
窗帘被风吹动——原来是这个房间没有关窗,黑雨才会蔓延到门口。
经历早上的事,苏鹊现在看见窗就想关,眼看黑雨退干净了,他下意识走进房间,来到窗边。
黑夜中,一轮红月悬挂在天边。远方的山林间,有一个人撑着伞慢慢走近。
那个人身形笔挺,比起旁边的松树也毫不逊色,从雨中漫步而来,修长的双腿每迈出一步,旁边的枝叶就摇曳着躲开一分。
原本以山林的密度,足以把行走在其间的人折磨得遍体鳞伤,但那个人一连走了十几步,身姿行如流水,没有丝毫停滞和退让。
黑雨落在那人的伞上,两种相同的颜色被月光奇妙割裂,为其镀上一层淡淡的边缘。远远望去,来人仿佛散发着微光。
……怎么会有人,能在恐怖的黑雨间行走自如?苏鹊可是记得:自己只是指尖沾上了一点水渍,就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隔得太远、对方又打伞,苏鹊只能看到那人撑伞的手腕,如同最上等的骨瓷。
眯起眼睛,苏霜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雨中来客,走到一具……准确来说是半具尸体旁边。
尸体……似乎是被旅馆扔出去的旅客。
除了遵守规则、老老实实下来登记身份的旅客,究竟有没有不当一回事的漏网之鱼,苏鹊也不清楚——但在距离旅馆不远处,他确实看到了半具尸体。
雨中撑伞的来客,伞稍微往下压了压,似乎正在低头打量这具尸体。
忽然,“尸体”动了!它抬手拉住来人的裤脚,用被腐蚀的声带充满痛苦道:“杀……了……我。”
“求求……你,杀了我!快……我好痛……好……”
伞面微微一动。
下一秒,“尸体”消失了。
苏鹊蓦地睁大眼睛,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紧接着,雨中来客继续朝旅馆的方向前进。
苏鹊想到什么,立刻来到楼下,果不其然听见了——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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