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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举鼎


《孤云传》是一本大女主爽文,女主纪孤云,出身世家,貌美聪慧,一生波折而激昂。从被迫嫁给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到成为三王爷侧妃,再到正妃、皇后,最终成为太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在这本书中,卢家只是个出场不到三章的破落侯府,之所以让人印象深刻,概因为她大哥就是那个女主曾被迫嫁的武夫。

        想想也知道,女主的前夫,未来皇帝的……“兄弟”?这样的身份,在大女主文中,要么是个纯粹的炮灰,要么是个爱而不得默默守候的男配。

        很显然,她大哥是前者,本来战功赫赫、前途无限,打仗时却伤了头,傻了。这还不算完,也是初五这日,二哥在青楼断了腿,大哥在闹市丢了命。

        卢飞鸟清楚地记得书上的描写——“武定侯好武,于闹市举鼎,力竭而死”。

        短短的一行字就成了大哥的结局,还真是叫人……气愤。

        卢飞鸟挑着帘子看窗外。

        袭庆坊是外城最最热闹之地,因其临近南城门,西边又通运河,水陆交通发达,每日从两门进京者无数,南来北往商户更是多在此处置办铺子,坊内食店、车马行、邸店、杂物铺、香药铺不可胜数。

        “獾儿、肉脯,才打的野狐皮咧……”

        “旋煎羊白肠,刚出炉的羊白肠,曹家旋煎羊白肠咧……”

        “您真是好眼力,这可是南边才到的珍珠……不行不行,二十文我白给您跑一趟都不成,要不您再加点,最少三十文,权当我王老三交您这个朋友……”

        “快走啊,胡叟要开讲了……”

        “左不过些孔孟圣人的小故事,有个什么新鲜,要我说,还是去看高十五的杂耍吧,说今儿要耍一出刀枪不入的大本事……”

        “得了吧,都是些看惯了的有什么意思,叫我说还是去看举鼎吧!”

        正要放下帘子的卢飞鸟脸色一变,她凑近窗户,就见一个背着褡裢的汉子问边上的人,“举鼎?什么举鼎?京城来了新的杂耍班子?”

        “哎!什么杂耍班子!是那位傻子侯爷!不都说那傻子侯爷力大无穷吗?今儿西市那边几位郎君打赌,教那傻子侯爷效仿霸王举鼎!宗家的二郎足足拿了百贯出来,正和焦家三郎打赌呢,咱们过去还能压一手……”边上那人说着,拽着他就往前面跑,两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是了,一定是大哥!卢飞鸟心下着急,催促道,“马叔,快点,再快点……”

        马叔鞭子扬了几下,实在没办法,西市可是袭庆坊中最热闹的地方,人挤着人、人挨着人,别说马车,就是单人单马也难过去。

        卢飞鸟张望了两眼,干脆下了马车,车过不去,人总该能挤过去。

        “三娘子?您慢些……”谷雨见她跳下车,忙跟上,马叔招呼几个仆从守着被打晕的二郎君,也跟上去。

        进了西市,人愈发多,若不是拉着三娘子不放,只怕他们都得走散,谷雨一面拉着三娘子,一面伸手挤开人群,“麻烦让让,请让一让……”

        挤着挤着,却见三娘子停下,谷雨一抬头,就见前方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围成巨大的圈,两边的酒楼挤满了人,旁边的树上也攀了人,都看着中间,叫好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谷雨先还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待瞄到人群里露出来的巨大的铜鼎,想到三娘子急切的样子以及刚刚听到的话,隐有所觉,她不敢置信地张口,“三娘子……那是……那是侯爷?”

        卢飞鸟仿佛抽离出这个世界,再次从书外看,看那座铜鼎、看兴奋的围观者、看人群中青筋绷紧汗水淋淋的大哥……这一切的一切,落在纸上原来只不过寥寥数字。

        可这寥寥数字落到人身上,重逾泰山,叫人惶惶不知所措。

        卢飞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地认识到,这里就是她的世界。

        别人口中断腿也是活该的纨绔是背着她在乱世中求生的二哥,别人玩笑里不自量力的傻子是出门也会记得给她带驴肉烧饼的大哥……

        他们被定好的结局,她就该认吗?

        “马叔!”卢飞鸟前所未有的冷静,她听见自己说,“您挑几个好手去,小心地,慢慢地,和大哥一起把铜鼎放下来……”

        “是。”马叔保证,他打眼一瞧,就能估算出这鼎起码几百斤重,等闲十个人也未必能抬起来,现在却是大郎君一个人举起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的脸色沉了沉,点了一溜儿还算得用的小子,鱼一般钻进人群。

        人群里,热闹非凡。

        举鼎的人身高八尺有余,胳膊鼓鼓囊囊,体型颇为健硕,但是和铜鼎比起来,就显得娇小了,这种对比叫围观者激动得血脉贲张、面红耳赤,连连喊叫。

        “一盏茶了!一盏茶了!”

        “这傻子侯爷还真有几分本事!”

        “再有本事那也是四五百斤重的铜鼎!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至少再撑一盏茶吧……”

        “为什么?”

        “哈哈某赌的就是两盏茶,他要是撑到,某的五百钱少说也得翻三番……哎,哪来的人,你挤什么?”

        马叔就是在这种叫人恨不得把人都揍一顿的热闹中,带着人挤进来,可看着侯爷的样子,却不敢贸贸然上前,只能试探地叫了一声“侯爷!”

        大冬天,卢大郎上半身仅着中衣,额头脸上沁出汗珠,他正咬牙使劲,忽然听见这声,循着声音看过去,眼前一亮,“马叔?你怎么来了?”

        “侯爷您别动!千万别动!仆带人来帮您。”

        “那怎么行?是要我一个人举起来,不能有人帮忙的。”卢大郎还记得别人让他做的事,不肯让他们过来,他说话间,上举的铜鼎随之微微晃动,马叔吓得一后背冷汗,忙祭出大招,“是三娘子吩咐小的们这么做的!三娘子也来……您别动!对,是三娘子说的……”

        在卢家,不止二郎君听三娘子的话,就是一家之主,以前的老侯爷、现在的大郎君都对三娘子言听计从,那是说往东不往西的,说翻墙不上树。

        果然卢大郎听了这话,不动了,只一双眼睛在人群里扫视,“妹妹?雀儿?”待找到人,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傻里傻气,“雀儿,看,大哥能举鼎!”

        他说这话的样子和小时候没有分别,以前他们在山洼村的时候,爹不知所踪,大哥就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他跟着舅舅出去干活,晚上回来,悄悄地拉着他们说,“雀儿,看,大哥掏的鸟蛋!”“雀儿,看,大哥摘的山楂果……”

        在伤了头仿佛回到十来岁的卢大郎眼里,举鼎大约和上树掏鸟蛋摘果子没什么区别,一个是逗妹妹开心,一个是让朋友高兴,可是他不知道,上树掏鸟蛋摘果子,摔了可能只是受伤,但举鼎……真的会死人的。

        卢飞鸟挤出一个笑容,“大哥真厉害,可是我现在有事找大哥,所以我们先和马叔一起,把它放下来好不好?”

        “那……好吧。”卢大郎不用人帮忙,他腰腹一个使力,双手从鼎脚抓到鼎腹,将铜鼎抱在胸前,大腿发力,又是一动,铜鼎已放在地上,震得地面一声闷响。

        这一连串的动作很快,旁人还未反应过来,铜鼎已落地,这种举重若轻的样子叫围观者不由发出惊呼。

        却有一人跳出来,“干什么?不能走!打赌还没结束,放什么放?卢大郎你给我抬起来……”

        卢飞鸟看着这个理所当然叫她大哥举鼎的人,眼神微眯,谷雨小声提醒,“这是焦三郎。”

        哦,那位和人攒局拿她大哥打赌的人。

        卢飞鸟扫了眼另一位打赌的人,宗二郎在这轻飘飘的一眼里只觉后颈一凉,他摸了摸脖子,讪讪拱手,“卢三妹妹……”

        “宗二哥哥也要拦我们吗?”

        “我……也不是……不……”不知为什么,在这位年纪比他小好几岁的卢三妹妹面前,宗二郎莫名心虚,大概是拐带人被人家长辈抓住的感觉。

        他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焦三郎却没半点不好意思,他嗤道,“宗二,这赌可是你们自己答应的,没有赌到一半退场的道理,更何况,现在可不是我们三个人的事,这么多人下场,你们要想走,行啊,拿万贯出来,大家便宜。”

        宗二郎脸色一僵,万贯不是小数,要真叫人回家拿,被他爹知道,能打断他的腿。

        焦三郎看出他的为难,嬉皮笑脸道,“哎呀卢大郎又不是举不起来,刚才不是轻轻松松,只要再上场,一时半刻,结果不就出来了……等结果出来,就是我输了,小爷也心甘情愿,大家还省得闹开。”

        宗二郎被他说动,挺起胸膛,“要不……要不飞虎你再试试?”

        卢飞鸟挡住他看向大哥的眼神,“宗二哥哥,您真好意思开口啊?”

        宗二郎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卢飞鸟冷笑道,“宗二哥哥,我叫您一声哥哥,是看在您是我大哥朋友的份上,可我大哥拿您当朋友,您拿我大哥当什么?”

        “当然是朋友,我是……”

        “呵,朋友?拿来取笑、与人打赌、叫众人看杂耍的朋友?”

        宗二郎脸色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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