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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监军


  是夜无话。

  赵明枝一觉醒来,只觉脑中清明,甚至肩膀伤处的疼痛都缓解了不少。

  她无心饮食,简单用完早饭,正好那大夫提了药箱上门,一时看了伤处,又做把脉,重新开过方子,嘱咐好生静养,莫要多思多虑云云。

  赵明枝口中虽然应得干脆,心里却明白这不过敷衍之词,等人一走,便回了书桌前,提笔写信,其一给弟弟赵弘,其二则是给中书。

  前者不过报平安,言说自己已然见得裴雍,正同对方商谈,又老调重弹,叫他不必忧心太甚,务要好生吃饭睡觉,另也要跟先生上课云云。

  后者却只开了个头,便做搁置,只等今日见得裴雍,再做补齐。

  给弟弟的信不用动脑,眨眼功夫便写完了,再看时辰,才过正午。

  眼见裴雍未至,赵明枝自知也急不来,只能又把昨日那接手钱惟伍的名单翻了出来,取了笔,就着小丫头磨的墨,在纸上勾勾画画。

  她睡足了一天两夜,按理应当精神更为活跃,考量更为周全才是,只京畿禁军归属同西军事比起来,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一天不能从裴雍那一处得到确信,拿不准京兆府动向,她就一直无法全然放心,眼下拈着笔,好像写了不少东西,等再定神去看,其实并无什么真正有用的。

  正心不在焉间,就听得门口处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木香走了进来,笑眯眯道:“赵姑娘,外头二当家的来了,叫我进来问话——姑娘此刻可是方便?”

  “自然方便。”

  赵明枝口中说着,当即把笔撂了,先收起桌上文书、信纸,一挪后头交椅,站了起来。

  木香道:“二当家的在前堂,姑娘要换身衣裳么?”

  又道:“昨晚冯管事叫人从库房里翻了些钗鬟首饰出来,我方才领了,正好送过来。”

  说着上前几步,一手举着一只木匣子,另一手将其打开,走到赵明枝跟前,道:“姑娘要不选几样暂先用着?”

  赵明枝抬眼去看,那匣子虽小,当中俱是好东西,簪子、珠串、镯子等等,分层而放,翡翠、碧玉、白玉、珍珠、珊瑚、宝石各色材质都有。

  只她眼下实在无心打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虽是家常衣裳,干净整齐得很,也无什么不得体之处,至于头发,不过丫头简单一挽,若要搭配首饰,少不得重新梳妆,哪里有那个功夫。

  她摇头谢道:“也不是见什么生客,这便走吧。”

  木香稍作一愣,当即不再多说,将手中匣子小心放在一旁,几个大步当前领起路来。

  此处宅子不过两进,走了不一会,两人便到前堂。

  裴雍并不当中而坐,却在一旁方桌处择了个座位。

  他手中拿着一叠文书,低头正看,听得动静,见木香同赵明枝一前一后进门,便把那文书一掩,站起身来,旁的不说,先只问道:“你肩上那伤势如何,今日换了药不曾?”

  赵明枝连忙答了,又道:“大夫仔细看了,只说日后慢慢将养就好,其实没有伤到骨头。”

  因见此时才过午不久,又问裴雍饮食,眼睛却是盯着桌上文书。

  那文书外头封皮正是奏折模样。

  裴雍道:“先不管那个。”

  说着对着木香道:“叫人去把地龙火烧得旺些。”

  木香忙道:“早间便烧了,不如把门窗暂关一半,外头风大,难免带冷风进来。”

  裴雍却是摇头道:“先烧地龙,再搬几个炭炉进来便是。”

  木香无法,只好退得出去。

  堂中其实还站了几个从人,或守门外,或立一旁。

  裴雍并不叫人,自给赵明枝倒了一盏茶,又把手中文书送到她面前,道:“你且看看有无什么旁的讲究,我再着人誊改。”

  赵明枝伸手接过,心中诸多猜测,然则等到低头去看,第一遍囫囵读完,竟是没有当即反应过来,等再做细看,忍不住侧转过头,看向裴雍,叫道:“二哥……”

  裴雍吃了口茶,将那茶盏放下,面上却是露出笑来,问道:“怎的了?你有旁的讲究?”

  赵明枝欲要摇头,却又点头,道:“如此做法……”

  她只觉手中奏章所书,有些匪夷,可再一深思,放在当下却未必不可,并非全然荒诞。

  其中上书提议,京兆府自发一万兵马,分为两拨,一拨先行,屯于京城,另一拨后行,屯于颍州。

  等到京城兵至,由钱惟伍点收,同原本将领共领西军,北上救援,颍州兵力只屯不动,作为驻守防备,以防狄贼伺机南下,威胁蔡州。

  而裴雍领兵两千,不去蔡州,同向京城,一千兵马半路停留邓州以做护驾,自领剩余一千去往京城,接收钱惟伍手中所领禁军。

  以他提出的方案,等于将西军同禁军将领进行了对调。

  只是京城当中除却两万禁军,另有厢军三万,其余新征守兵五万,虽只是临时拼凑,到底人头数在。

  尤其禁军俱为精锐,又是拱卫天子尤为可信可用兵力,无论是谁,只领一千兵,对着这十万兵马,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对于钱惟伍而言,拱手交出他一手调教的禁军,去领西军,多半也会害怕兵士哗变,或是另有图谋,半路威胁自己性命。

  赵明枝忍不住道:“二哥,这样做法,是不是太行险了?”

  又道:“钱惟武也不会同意罢?”

  裴雍道:“漫天开价,坐地还钱,钱惟伍不放心,可以自领一半禁军同去,他手中禁军空饷约莫四成,花名册上人头两万余,实数约合一万二,带走八千,难道还怕颍州区区五千西军?”

  “况且沿途另有厢军,等到了徐州,城中自有守军在,他名正言顺的,全可支使,又怕什么?”

  “当然,也不能叫他一人独领,副将自然要西军中人充任,另有所有行军之命,都要一共商议之后,才做下令。”

  “最要紧是做监军的行事秉公,此人须从蔡州遣来,持有圣意,当要不偏不倚。”

  赵明枝心中清楚,钱惟伍此刻都不知道逃到哪里了,或许已经被流矢射中,只等消息传来,哪里能领什么兵。

  只她犹豫片刻,却先不提此事,只问道:“那二哥呢?二哥只领一千兵便去京城,若是城中兵士哗变,或是朝中另有所想,突然发令……”

  “一千足以,旁的不行,自保却是无碍。”

  “况且钱惟伍此人不好信用,禁军中却有若干将士人品能干俱在,届时可做任用……”

  裴雍说到此处,却是忽然抬眸:“至于朝中……京城那样要紧,殿下不打算来看着么?”

  赵明枝一怔,只觉心上好像放了极细微的一粒雪,那雪化了,冰凉凉的,麻麻的,又有些发痒。

  裴雍轻声又道:“天下自是百姓天下,但眼下天子还姓赵吧?自家事情,你不自来,难道指望旁人?”

  “不如同回京城,一来振奋百姓,二来……也可以自作监军,来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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