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眼前浮起淡淡的雾气，空气中隐隐有什么在响动。
云蒸身形孤寂地立在原地，她手心蜷了蜷，茫然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发呆。
……她刚才，在寻找什么来着？云蒸眼底是一片空蒙。
她站在一块白色的空地上，不远处是星际福利院的正门，小径两旁是人造草坪和中间高大威严的联盟首领雕塑。科研所培育出的变种花虽不似蓝星时代的花草那般拥有真正的生命，却也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她看了眼四周的景色，与记忆中似乎别无二致。
这时有一个姑娘亲昵地走到她身边挽住云蒸的小臂：“蒸蒸，你怎么落下了？今天是你的生日，院长妈妈已经给咱们烤好了小蛋糕，小寿星还不快些过去？”
原来是阿萝，她是福利院里年纪最长的几个孩子之一，平时经常帮助院长妈妈一起照顾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们，云蒸刚到这里来时就属阿萝照顾她的时候最多。
阿萝边挽住云蒸的手臂边笑道：“过了今天，蒸蒸也成为一名成熟的联盟公民了，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对了，蒸蒸还想要继续上学么？”阿萝神秘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
云蒸当然想，只有继续上学以后才能找到一份足以供养自己的工作，等自己有能力了再回来帮助院长妈妈照顾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们，这么多年她太辛苦了。
听到云蒸肯定地答复，阿萝双眸弯了弯，“那再好不过啦，我就说嘛，蒸蒸肯定会同意的……”
什么？云蒸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机会便被阿萝带回福利院中孩子们用餐的地方，小朋友们紧紧簇拥着桌上的蛋糕，目光中是难以掩饰的渴望。
但大家都很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因为每次只有等寿星来了才能由他亲自切分蛋糕。
云蒸笑容满面地走到人群中，诱人的奶油香味充斥着每个人的味蕾，就连云蒸也毫不例外。
不过，她看着眼前简简单单的奶油加上蛋糕胚的可口小蛋糕，莫名其妙地觉得上面应该点缀着些许鲜红清甜的草莓，刚采摘下来的那种，上面盈着一滴一滴的小水珠。
不过，水果在整个星际都算是贵重的物资，只有上层社会的家庭才有资格经常吃到，云蒸记忆中唯一一次品尝还是在别人家中被人差点丢掉的半根香蕉。
云蒸抛开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被小孩子们围在中间，高高兴兴地将蛋糕分给早有迫不及待的众人。
小姑娘捧着自己的那一块，上面是一只传统的彩色蜡烛，星际时代照明都有自动发光的源石，也不知院长妈妈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些旧东西。
云蒸心里一暖，嘴角含着笑小口小口地品尝着自己的蛋糕，嘴角甚至不经意间蹭上一抹奶油。
就在她快要吃完时，忽然有人从窗外轻轻唤了自己一声，“蒸蒸，快过来……”
院长妈妈温柔的笑脸出现在窗外，云蒸眼睛里瞬间放出喜悦的光彩，明明每天都呆在一个福利院中可以见面，但不知为何云蒸却心里酸酸的，好像……久别重逢一般，云蒸眨眨眼睛，拼命散去眼底的雾气。
今天是她的生日，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
她再次冲着院长妈妈一笑，顺着她的手势，云蒸眸子缓缓移向另一侧，突然，云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身处在热闹喧嚣的人群中，而立在院长妈妈身边那一对父女熟悉的身影却使得云蒸全身发冷。
她回过神来就出了房屋，院长妈妈揽着她的肩膀向那对来领养孩子的父母和女孩介绍道：“蒸蒸是我们福利院中非常懂事的一个孩子，也很有礼貌，她已经读到国教九年级很快就可以……”
站在领养夫妇中间的女孩微扬着下巴，很不耐烦地打断道：“不需要知道她几年级，以后她的生活只要跟紧我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院长妈妈的表情有些意外，她看了眼对面那对一看就是某个大家族出来的夫妇俩，却发现他们对小女孩的话丝毫没有异议。
可能是想给自家的女儿找一个玩伴，院长妈妈猜测到。不过，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能给蒸蒸提供很好的生活条件，她再也不用和福利院的小妹妹同挤一张一米六的小床了，房间狭小地连转身都困难。
不得不说，眼前的小公主一眼看中云蒸的便是她温柔乖巧的外表，小公主贝蒂卷了卷自己出门前新做的头发，可有可无地想到，唔，她看起来和自己的洋娃娃真像，一模一样的柔软的浅栗色长发。
把她带回去一定很好玩。
不等院长妈妈询问完云蒸的意见，小姑娘扭头冲着父母习惯地撒娇：“爸爸妈妈……我就要她，我自己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让她陪我一起玩儿我就不用每天和你们视频啦。”
小公主在家里一觉得没意思便喜欢接通夫妻俩的智脑，不分场合地同他们聊天……这一点对打理偌大家业和公司的温珂夫妇来说都是不小的麻烦，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都是显而易见的心动。
他们相视一笑，低头哄起又要掉珍珠的小公主，显然已将云蒸的归属视为板上钉钉的事。
“……蒸蒸，你愿意到这对叔叔阿姨家去吗？以后你会有属于自己的房间、衣服，还可以和这位小姐作伴，你愿意吗？”经过方才和温珂夫妇的交谈，院长妈妈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且他们态度温和、谈吐不凡，也愿意给蒸蒸提供优越的条件，包括培养她读完接下来的学业。
条件确实很不错，比继续留在福利院更是强得多。
她温声的几句询问唤醒了如坠冰窟的失神的云蒸，她脸色泛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明明这是她八岁那年发生过的事啊，来自上流社会的一家三口心血来潮“收养”了在福利院的自己，答应以养女的身份给予自己资助，然而半年后又因为小公主的不满，仿佛“退货”一般将自己重新丢了回来。
一旦她的言行违背了庄园的规矩和小公主的心意，体罚和冷暴力都是家常便饭，庄园很大、仆人很多，她却活得好像一道影子，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也是在经历了那段时间后，云蒸精神力缺失的症状才越发明显起来。
回到原先居住的小房间将自己关了很久，云蒸才从那半年小跟班的阴影中走出来，面对院长妈妈和姐姐们担心的目光，云蒸却选择将那段经历深埋在心底，而今日的经历无疑勾起了云蒸心里最可怕的回忆。
云蒸僵着身子看着一模一样的噩梦即将重演，院长妈妈和阿萝姐姐高高兴兴地给她收拾东西，绘声绘色地描绘着云蒸即将翻天覆地变化的一生。
阿萝姐姐替云蒸理了理衣领处，眸中隐含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大家都很高兴她要去过好日子了，“蒸蒸，到了温珂家要继续努力读书，别忘了自己的梦想。”阿萝姐姐伸手环住了云蒸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临走那天，福利院所有的孩子都来给她送行，“云蒸要一路顺风，别忘了大家呀……”
云蒸知道她应该反抗，她不愿再到那个庄园一样冰冷的地方去，然而仿佛有什么东西桎梏住她的行动，逼迫着她走上多年前那条八岁的云蒸满怀憧憬却扎得头破血流的路。
对面是前来接她去庄园的飞船，富丽堂皇，引人注目，身后的人都在为她高兴。耳边有一道声音在不断诱惑着她，快过去吧，这才是你该走的路，以后你会在温珂家的庄园中长大，顺利地成为一名优秀的星际公民。
你会在温珂家的资助下顺利读完大学，从事你感兴趣的蓝星研究，没事可以经常回星际福利院里看看，你的院长妈妈和阿萝姐姐都在这里等你。
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确实，这或许是云蒸很小的时候梦寐以求的未来，顺顺利利地长大然后回馈养育自己多年的星际福利院，云蒸甚至想过在院长妈妈年老后接手这个地方，她自小生长和眷恋的地方。
然而为什么她对脑海里的这道声音如此抗拒？为什么她会有清晰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的、在温珂家受尽冷遇的记忆？究竟什么是真的，还是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云蒸茫然地顺着所有人的期待，走向外面精致高大的星际飞船，她将装着几身旧衣的书包环在胸前，双手无措地紧扣着。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腕上微微发烫，云蒸低下头，原来是她从小不曾立身的星石手环。
云蒸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安稳，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今天的灵泉还没有取给……嗳，取给谁呢？
脑海深处有一个地方突然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抑制不住地在里面炸开，云蒸额头沁出一片冷汗，苍白着唇低下头。
不、不对，她已经来到地球很久了，有了一群朝夕相处一起杀丧尸、一起吃美食的小伙伴，大家一起从商场地下室突围而出，又齐心协力地帮助军城人摆脱了丧尸围城的危机。
……还有一个人，他自始至终地守在自己身边，没有片刻的动摇，他教会自己控制异能的方法，也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心情，给她做好吃的草莓蛋糕和地球美食。
不久之前他还牢牢地牵着自己的手腕，虽然现在不知道为何被分开。
云蒸缓缓站起身，留恋而克制地看了眼身后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众人，包括一脸不明所以的院长妈妈和阿萝姐，虽然芯子不一样，但从外表看来足以暂缓云蒸心里一直不敢触碰的思念。
云蒸对着她们轻轻挥了挥手，她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然而毫不犹豫选择了背向众人的方向。
她知道，大家都希望她过得幸福，无论是联盟内还是在这里。
所以从她心底蔓生出无限的力量，支撑着自己走出这片被精心编织出的幻境。
—
“……蒸蒸、云蒸，快醒一醒，她怎么会昏迷这么久啊，你们也来试试喊一喊！”
从很远的地方忽然传来男人焦急的喊声，云蒸呆了一瞬，她从来没有听过对方如此焦急的声音。
男人再次低下头，便和怀中缓缓睁开眼的小姑娘对视了一阵。
大掌探了探她的额头，男人眉心紧皱的地方忽而展平：“你醒啦，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男人恨不得现在身处在一处能做全身检查的医院。
云蒸唇瓣动了动，刚想要说话，便被身后冲过来的人紧紧抱住。
“蒸蒸你终于醒了，差点吓死我了呜呜呜……”竟然是许嘉，咦，云蒸惊讶地半张着唇。
岑汀笑了笑：“他们两个不放心我们单独闯这片公园，后来跟了上来……在你昏迷之后。”
云蒸这才点了点头。
见许嘉有些激动，双臂抱得也很紧，岑汀额角青筋动了动，隐含谴责的目光扫过去，许嘉意识到眼前的情况，赶紧松开手。
岑汀顺势将人扶起：“要不要喝点水……”见她唇色一直有些发白。
云蒸感受他目光里的担忧，点头应道，她还没来得及伸手接过水瓶，男人便将水直接温柔地喂到她唇边。
“我会小心，直接喝吧。”
云蒸也就不再客气。
言纪警戒着周围的情况，一直站在外围。
等云蒸气色好了一些，岑汀见她满眼疑惑，才将刚才的情况告知云蒸。
原来他们出了花田不久就已经进入由变异捕梦草创造的环境中，在两人毫不察觉的时候便已经被这幻境悄悄分开。
而云蒸方才正是被捕梦草织成的梦困在其中，身为一种拥有精神系异能的植物，它可以轻轻松松探知每个人心底最深刻的一些事，然后借助这些营造出你希望达成的事，或是勾起你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你深陷其中，在美梦成真或噩梦连连的幻境中悄然死去。
而在岑汀突破自己的幻境后，捕梦草的织梦能力便暂时消失了，许嘉两人才得以顺利来到两人身边。
深处在幻境中的人却必须凭借自己的精神力走出幻境，否则便会耗尽精神力，只剩下一具再也醒不过来的躯壳。
云蒸躺了一阵，脑海深处的抽痛终于渐渐缓了过来。
拒绝了岑汀因为她而暂停寻找晶核的好意，云蒸用力自己撑起身子，走了两步，才笑道：“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咱们不要半途而废啦，而且现在已经有人跟在我们身后了，还是早日离开小镇为好。”
云蒸说的也不无道理，岑汀薄唇抿成一条线，和小姑娘执着的眼神对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
他伸出手扶着云蒸的左臂：“如果待会儿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小姑娘赶紧乖乖地点头，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几人顺顺当当地穿过捕梦草的领地，继续向前，来到一处岔路口，看着毫无头绪的几条路，言纪首先苦恼地抓了抓脑袋。
“啊啊啊……一点线索都没有，这让我们怎么选啊！”
许嘉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岑汀：“岑哥，你觉得呢？”
说实话，自末世后这座公园鲜少有人光顾，因而每条道上都长满了杂草、灌木，公园各处都被植物们抢占了大片领域，眼前的几条小路几乎没有下角的地方，更何况选出一条正确的路呢。
云蒸双腿还有些发软，身形正有些不稳，忽然被人分走了半身的重量，原来是男人一直观察着她的面色，终于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并顺势道：“云蒸，你试试唤醒那条爬山虎看看。”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方才自陷入幻境后爬山虎老大也一起陷入了昏迷，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云蒸察觉到有点不对劲，赶紧取出水瓶，将灵泉水朝它身上洒了洒。
许嘉有些好奇地看过来，却忍住什么都没问。
众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爬山虎老大苏醒。
幸好没有太久，缠在云蒸手腕处的爬山虎微微一动，很快熟悉的正太音犹在云蒸耳边响起：“……怎么啦蒸蒸？我刚才为什么突然睡过去啦，就是突然感觉好困……”
云蒸摸了摸手环，笑道：“刚才咱们都被关进捕梦草编织的环境里了，你现在好点了吗？”
爬山虎老大愣住了：“什么捕梦草，我之前怎么没在公园里听说过呀？”爬山虎老大差点急了，它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还让蒸蒸也差点受到伤害……
爬山虎手环忽然松了松，险些从云蒸手腕上滑落下来，它似乎很是自责。
其他人都听不见爬山虎说的话，甚至连岑汀也只能隐隐感知到空气中有某种异能波动。
云蒸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下手环表面的纹路，低声安慰道：“没关系啊，毕竟你也很久没有回家了，旁边添了一些不认识的新邻居不是很正常吗？不是你的错呀……”
爬山虎老大还是心里很难过，不过它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了一次问题了，接下来的路，它绝对要把所有人都顺顺利利地送到椿树爷爷那里！
云蒸见到手环终于重新紧了紧，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她凑近小爬山虎，用气声道：“如果还不舒服就悄悄跟我说，我那里还有很多灵泉……”
爬山虎叶片抖了抖，终于打起精神来，它让云蒸带着走到几条小路边，仔细分辩了一阵，藤上的一片叶子竖起指了指一个方向：“这回绝对没问题，我能感受到椿树爷爷它们就在这条路的深处，蒸蒸我们快点过去吧！”
云蒸高兴地点点头，回身将爬山虎老大的话传递给其他人，大家都没有异议，很快便踏上了爬山虎指出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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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废弃的公园深处，有一棵几十米高的巨大树木巍然屹立于一座小丘上，它能够“看见”一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结伴向它走来，努力闯过公园里的一次次试炼。
空气中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真难得啊，居然有人能闯到这里来，老伙计，你说，这是不是咱们的有缘人到了？或许这就是咱们两个老家伙在这里守了这么久的意义吧，也是时候该把东西送出去了……”
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无人回答老人家的话，然而周遭的植物枝条、叶片却都不约而同的舞动起来，明明无风，更好似是在应和老人先前说的话。
不远处是一堵高墙，正是末世前小镇人的杰作。
巨大的树木本在认真期待着众人的到来，相距几米外的墙壁却好像被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飞溅的泥土瓦砾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直直冲向高大的树木。
椿树却毫不惊慌地撑起一道莹绿色的屏障。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知哪位朋友今日前来相会，何不让老朽一睹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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