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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弦玉招呼手下,几个人忙着挡风挡雪。

        先前那帮人离开,走时顺手将结界给撤了,还未止息的滑落的雪块便阵阵砸下来,换谁也顶不住。

        弦玉忿忿地想:“那些人一定是故意的!”

        结界外,已经开始坍塌的法阵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天上一会儿是阴沉沉的雪,一会儿是皑皑的冰层,两层幻世交替,白光忽闪,让人恍惚至极。

        弦玉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想将她拉扯出这副躯体,当下有点头昏眼花,低眼一看,李焕也正拉扯着她的衣袖,目色湛湛然,甚至带有些许恼意。

        他忍着全身的剧痛撑坐起来,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用力阖了下眸子,方才发生的事陆陆续续涌进他的脑海……时隔多年,那些几近忘却的砭骨锥肤之痛并没有如想象中来的那般可怖。

        一瞬间,他忽然感到愤怒,一把抓紧了毫无所察的弦玉。

        弦玉见李焕的力气尚且这般大,抓住她跟抢了护心珠的人是她似的,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没甚情绪地朝他弯了弯眉眼:“看来死不了。”

        白光偶尔闪落,照过的地方一寸寸化成了灰,一名手下去后头找石块垒墙,回来中途不小心被白光扫到,瞬间变成了幻影。

        其他几个人未能明白眼下情况,不懂好好的为何同僚突然消失,搬石块的动作愈发僵硬,到最后陆陆续续开始静止不动了。

        法阵已彻底撑不住。

        弦玉踉跄着攀住石墙的边缘,然而李焕抓住她不肯松手,弦玉差点直接一头栽倒在石块上。

        飘摇动荡之间,亮彻天地的白光终于将他俩包裹住,弦玉想挣开李焕独自跑已来不及,只看到四周景象都如幻影般片片消失,随之而来的又是走马观花一般掠过诸多景象。

        她在白光中昏昏沉沉地想着,也不知道沈青安出去了没有。

        四周风声呼啸,大雪寒天。

        等到弦玉再有意识时,便是眼前异常熟悉的一幕。

        簌簌的雪花自她脑袋旁边擦过,偶尔残枝从眼前抛来,差点刮花她的眼睛。弦玉赶紧往后躲去,便觉得周身的触感十分奇特……怎么说呢,就像在仙界的风中一样,哦,或者说她就是仙界的风,来去自如极了。

        如果眼前没有陷入一片黑暗的话。

        弦玉于一片黑暗中呆滞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躯体,至少她现在想挠挠头都找不到自己的手和脚在哪儿。

        风声中夹杂着方少爷的哭喊,弦玉即刻循声过去,果然重见了一点光明。

        天色还是黑的,雪崩依旧未停止,甚至来得比先前还要猛烈。

        小石子打在弦玉的“脑袋”上,咯哒咯哒响,还没落地便被大风一劈,眨眼间碎成了尘土。

        “……”

        弦玉感受了下“脑袋”,丝毫没觉得疼痛,视线往周遭瞟了瞟……好叭,原来她现在的神识附在了岩石上。

        也不知道刚才怎么搞的,明明结界都坍塌了,法阵竟然没将她丢出去,还让她成了块石头。

        弦玉凝神想了片刻,没想明白,无意间瞥见上方的天空,黑沉沉,比她离开法阵没入白光前还要深遂。

        心中顿时一个咯噔,“追流光”法阵……好像再次回溯了时光,只不过间隔不久,就回到了昨夜……

        “……”

        弦玉默了默,又不得不释然,毕竟她现在是块石头,没有人能解答她的疑惑。而且成为一块石头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雪崩的时候降低了很多人身风险……弦玉既来之则安之,牵引着神识往方少爷所在靠近,决定先看看当下什么情况。

        狂风怒号不休,再刚正不阿的松木也几近被吹断了腰。弦玉见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走在张牙舞爪的针叶林里。

        那处除了枝叶和白雪,没有留下半点弦玉的容身之地。弦玉遗憾地拉长了神识探了探,不得不就此作罢,选择远观。

        无疑,那是李焕和方少爷二人。

        昨夜,方少爷追着李焕离去之后,好像被林里的冰虫咬伤。白泽山下的冰虫,常年受山上的仙气浸染,咬人一口的疼痛都与普通虫子不一般,毒性更是了得。方少爷撑着没走几步路,就脸色苍白地倒在了雪地里。山上气候严寒,冰虫的毒得了天时地利,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弦玉若有所悟地点了下"脑袋",原来方少爷腿上的伤是这般来的。

        李焕觉得此事因他而起,不能丢下方少爷就此不管,想扶着他沿原路返回,打算忍气吞声求一求弦玉,看她能不能治。

        哪想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阻断了李焕回去的生路,二人几乎陷入绝境。

        方少爷攥紧李焕的袖口,显然没见过类似阵仗。害怕、惶然之类的情绪席卷而来,可还是维持着理智磕磕绊绊道:“你先回去,叫叔和他的孙子赶快跑!”

        说虽是这么说,手却没有即刻松开。

        到了此刻,他居然还是想的别人。

        李焕淡淡垂下眼。

        他原本想的也是,这小子他能救则救,不能救则听天由命,犯不着他陪着送命。他好不容易从中洲离开,命也是几次三番捡来的,白泽山近在咫尺,他不能就此放弃。

        一根一根掰开方少爷的手指,李焕漠然颔首道:“那你等我。”

        他从兜里掏出一些药丸喂方少爷吃了,驮起方少爷,两人冒着风雪一步一步走出松树林。李焕没了内力,步履迈得艰难,弦玉眼睁睁看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看到他把方少爷送到避风的岩石下。

        待李焕人一走,弦玉赶紧领着神识去查看方少爷的情况。

        方少爷气若游丝,缓慢转动着浅褐色的眼珠子,目光落在李焕远去的身影上,里面的情绪说不清是落寞还是什么。

        疾风不断擦着他脚边缘而过,一堆一堆的雪渐渐拢起了小山高。

        弦玉想安慰他,没事的,李焕那厮尽管看着凶残,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但此时的她除了晃“脑袋”抖抖雪给方少爷徒增麻烦之外,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于是弦玉极为小心翼翼地,几不可见地扭动着“脖子”,尽量帮忙挡住更多的疾风。

        不一会儿,似有其他人往这处赶来。

        弦玉顺声瞅去。

        来者武士打扮,见到方少爷恭恭敬敬唤了其一声“公子”,下一刻便拿狐裘将方少爷裹住,将其扛起在肩上。

        原来是方家人。

        那人道:“属下来时注意,中洲太子并未原路返回去找梅须道长,而是往上山的方向走。”

        方少爷的长睫在寒风中颤了颤,虚弱地问他:“所以他们也都赶来了么?”

        那人回道:“是,埋伏都已经准备好,对方现在没了内力,只需我等瓮中捉鳖。”

        被倒扛着的方少爷垂下眼帘,表情怏怏的,旁边狐裘的白毛如同雪花般无力飘摇。

        那名武者为了避开风雪,沿着岩石下方前行。弦玉在原处怔了片刻,而后一路跟上去,旁听二人的对话。

        “老爷说了,是公子此番赌输了,我等出于下策,公子请莫怪。”

        “那中州太子不知好歹,承了公子的救命之恩,却弃公子于不顾……我等说过,外来者其心必异,公子当初力排众议要保住他,现在又如何?”

        “不过公子此番也吃了不少苦头,甚至为了接近“夜吟”的主人,不惜将部分记忆给封住了……”

        剩余的话弦玉没能听下去了,只觉得周遭轰轰然,白雪覆没的声音完全遮盖住了人声。

        弦玉见到方少爷动了动唇,一字一顿,极为缓慢,似是在道——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毁了吧。”

        微弱的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他说完这句话,就疲惫地阖上了眼。

        弦玉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二人已离开她的视野范畴,她目色落在永不止息的雪天里,出神了老半天。

        她也没有想过,真相竟会是如此,看上去不谙世事的方少爷居然对一切早已知情。

        星光变得黯淡,绿色的乘龙之光早已消失无影无踪。冰天雪地,弦玉骤然觉得有点冷。

        可是,她现在已经是块岩石,哪里会觉得冷呢?

        声势浩大的雪山坍塌不知持续了多久,弦玉再次听到人声,远处的晨光已然熹微。

        她的神识附于断风崖的最高处,抬眼可见云海苍茫,可见人间烟火,在冰蓝色的晨雾下的笼罩下,一切又显得遥不可及。

        刀剑声和枪戟声,过于残忍了。

        李焕身上那些伤口,原来是这样来的。

        弦玉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原来一直是你在骗我?”

        她忙循着声音返回山崖下方,在怪石嶙峋和覆雪松针间漫无目的地寻找。那声源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弦玉一时根本找不到人在哪儿。

        她又听得人声道:“将东西乖乖交出来,老夫还能留你全尸。”

        是很年迈苍老的声音,弦玉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对了,那才是真正的梅须道长!

        没有弦玉,真正的梅须道长留给李焕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却换来李焕一声嗤笑。

        “即便有护心珠又如何?天灾面前,它也无法护你性命无虞。”

        可那哪是真正的天灾呢?

        “护心珠不在我这儿。”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是公子!在公子身上!”

        “为何……会在他那儿?”

        之后便是一阵碎声碎语,方少爷似也感到错愕:“你是何时给我的?”

        “雪崩时,你叫我离开。”李焕停顿了一会儿,又笑了笑:“我以为你受伤会死,没想到你是装的。”

        周遭愈发嘈嘈切切了,然而李焕和方少爷却双双陷入沉默。

        弦玉察觉一阵地动山摇,在不知名的地方隐隐约约有隆隆声,就像……就像有一大团什么东西正往这边涌来。

        “怎么回事?”有人道出了弦玉的心声。

        约莫是方家人,朝方少爷道:“公子,此子不除,日后必定会报复我方家,请公子勿要妇人之仁。”

        “……容我再想想。”

        “公子!”

        接着便是一声闷哼,似乎是山岩下的那名武士道:“你打晕公子作甚?”

        那人道:“千丈之堤,不得溃于蝼蚁之穴,百尺之室,不能焚于突隙之炽。公子做不了的主,我等来替他,若公子醒来怪罪,我等来顶便是。”

        “如今,我等已无法收手了。”

        ……

        待弦玉终于赶到时,残枝败叶混迹于雪泥,血泊片片,可空地上再无人迹。

        她的神识扫过每一寸雪,心下愈发心惊。

        方才发生的事似乎重现在眼前,她仿佛看到那些人是如何对付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少年,而那名少年又是如何心怀不甘地奋起反抗。

        皇室、贵族、异心、仙家的无情,本以为可以信任之人的背叛……

        弦玉恍惚地想到,之前她为了保住李焕,不惜改变既定的旧事,冒着被惩罚的风险对抗法阵的力量,难道就没有任何意义么?

        思绪陷入沉默。

        雪崩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厮杀过后,雪原一片宁静。连在那渺茫的不知名的远处,隆隆声也似乎止息。

        长着六片花瓣的冰心莲从岩石缝中冒出个头,看周围已经没了人,高兴地从弦玉“身体”里蹦出,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一样一跳一跳地跑远了。

        山崖下,筑巢筑到一半的鸟儿三三两两跑出来觅食——大雪冲下来不少奇果,它们只需在雪地里稍加翻找即可。

        衫树上一只花褐色的雕鸮扑腾拍了拍翅膀,那些鸟儿受到惊扰,又吓得赶紧飞走。

        弦玉领着神识过去,见那只雕鸮在雪地里这里扒扒,那里翻翻,最终在一堆小雪包下翻出来一截黑色的衣袖。

        那截衣袖已经十分残破了,袖口处金丝绣的龙纹也凝结了血痂。

        “焕昭晰,是你么?”

        然而不会有人回答弦玉,也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白光撕开天幕,一寸一寸倾泻下来,偌大的雪原瞬时化作朦胧。

        弦玉想,这一层法阵也终于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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