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祥子恍惚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似有醉酒之感。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面上一红，青涩的神情尤为像小福子。她往后退了两步，开口介绍：“祥哥，我叫小安子。是小福子的表妹。表姐听说有个叫虎妞的姐姐没了，说受过她帮助，便让我每隔几月就来扫扫墓。今儿是清明，我来看看虎妞姐姐。”

        “表姐还常和我说起过一个叫祥子的人，说他长的高大，脸上有块疤。没想到还真认出你了。”小安子不急不慢地盈盈一笑。

        祥子激动万分，原来，小福子仍然挂念着自己！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疑问。万语千言凝成一句急促的疑问“她在哪？”

        小安子眸光一暗，凑近祥子，低声道：“祥哥当心些，别叫旁人知道。今晚下灯之后，你在这儿等着我。”

        夜幕低沉，祥子与小安子如约而至，他们从一条巷子里翻墙出去，走过一道小桥，穿过一片茂密的芦苇荡。芦苇荡旁有一个小小的木屋，小安子打开门，一个瘦的不成样子的女子把他们迎进了门，这便是小福子。祥子见到人比黄花瘦的小福子，心里半是心疼半是无助，随之而来的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再次见到她。他恍恍惚惚，总觉得自己如在梦中，直到芦苇的气息飘荡而来，漫天星光揉碎，他才意识到这正是现实。正如诗中所写“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小福子已经听小安子说了祥子要来，兴奋不已，热泪盈眶的喊了声：“祥子哥！”她告诉祥子，自己当时被父亲买到白房子，每日都在屈辱与害怕中度过，可还是难以养活一家人。后来听说自己最小的弟弟被活活饿死了，倍感绝望，于是投缳自尽。气息奄奄的时候，一个过路的年轻车夫丢下车就来救她，那忠厚老实，年轻能干，都像极了从前的祥子。所以小福子感念那个车夫之余，也常常思念着祥子。

        小福子继续讲道：“可是眼下我不能出去，只能和表妹还有弟弟住在这间小木屋里。我不想让二强子知道我还活着。”她着重咬着“二强子”三个字，而不愿喊爸，祥子不禁一愣：“二强子？”

        “二、强、子。”小福子咬着嘴唇，一字一顿，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他根本不配当爹，娘被他打死了，小弟被他饿死了，他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继续让我，让我去……”祥子最见不得女孩掉眼泪，更何况是他心爱的小福子，他连忙安抚道：“我明白的，甭哭了。”

        “祥子哥，救我的小伙子是个叫‘大喇叭’的车夫的儿子，他人很好，答应了不会说出去，这件事只有他和他爹知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帮我再谢谢他。”

        祥子瞬间眼冒金星，感觉天旋地转。“大喇叭”？怪不得“大喇叭”知道小福子的下落，可自己干了个什么事呢？敢情自己把小福子的救命恩人他爹给打伤了，还被人家告到警察局去了。祥子心想：这也不能怪我，谁能想到见天儿（方言，即天天）骗吃骗喝的“大喇叭”竟然有个好儿子。可这件事，该怎么和小福子说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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