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在影成双

祥子后传（九）人在影成双

        祥子端详那老车夫的车，还有七八成新，除了个别地方有点掉漆外，大体比较齐整，不比当年二强子那辆车差。可谁知道这是不是车厂里拉出来的车？于是，他拉住那个车夫：“兄弟，这是你自个儿的车么？”

        “那是，天知道我攒了多少年钱才买了这么俩车。”老车夫看上去十分神气。

        祥子装模作样地又绕着车看了一圈：“不错，真是好车。”老车夫更加得意了，滔滔不绝地开始和祥子侃自己的经历，祥子懒得听他吹，心里只想着小福子：“既是好车，那便借我一用。”说罢，抄起车把就跑。为了小福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眼里布满红血丝，眼神里满是贪婪与欲望。小福子的出现，像是在他空洞麻木的心里狠狠吞噬了一口，虽然短暂地唤醒了他的良知，可他心上却有了一个无法复原的缺口，那是爱情给他带来的填不满的欲望。此刻，小福子如同在一步步蚕食他的良善，那因为刘四爷惨死而被激发起的至纯至善。

        祥子恍惚中又忆起那个梨花带雨的午后，那混着煤炭味和梨花香气的阜成门，想起死去的刘四爷和他的誓言。怀柔葬刘四时，他心里何等愧疚悔恨，恨不得杀了自己谢罪。如今这份悔却逐渐被他对小福子那份激烈而畸形的爱冲淡，他开始为自己找寻借口，试图瞒过自己，原谅自己。他瞒得那样好，找出千种万种理由，找出自己的不得已，只怕刘四爷九泉之下，都要恍惚中被他瞒过了。

        原来，再深的伤心愧疚，都可以缓缓冷却。祥子拉着车往回跑，在孙府门前经过那一瞬，清冷的月照进寂阔的府邸的投影中，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幽长，复幽长。

        老车夫酒醉，本就神志不清，更兼体力不支，哪里是祥子的对手。追了几步，大声嚷嚷着骂骂咧咧了几句，就醉倒在地。

        祥子安顿好车，已是破晓时分。他拿着偷来的钱，匆匆进了趟城，挑了个最好的玩具小汽车，还额外买了一支并蒂莲花的簪子，揣在袖子里，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他花起来总是格外痛快。祥子回来时，已日薄西山。赶明儿就是小福子弟弟的生日了，他想明早就去，给小福子一个惊喜。

        昨夜一夜未眠，忧思过度，今日又舟车劳顿，祥子酸乏得很。忙了一天，他一口热乎的饭也没吃上，伸个懒腰，躺在一条胡同里倒头呼呼大睡，直睡到翌日凌晨，才觉得舒服些。

        小木屋内，小福子羞涩地接过祥子送来的玩具小汽车和发簪，转头唤弟弟来瞧。他们一起吃了碗银丝面，缓缓唱一首优美歌谣，给他庆生。小家伙闭上眼睛虔诚许愿的样子，直逗得小福子咯咯笑。小福子心里，祥子能干、老实，现在又挣了钱，是一个可依靠之人。自己为弟弟和二强子受了那样多的折辱，如今终于能有个坚实的后盾了。

        帘外春意迟迟，无尽春光酷似一幅工笔画，融融晨光清美，勾画着小福子如花美眷的脸庞，她静静望着祥子，卸下所有坚强伪装，只愿沉醉爱的海洋。她多想留住时光的脚步，林虑懿德，非礼不处，就这样，人在影成双。

        短笛清辞心念旧。惊鸿一瞥相思厚。欲借南风香入袖。怎奈人儿，别绪愁添又。去往深庭听雨骤。西窗双影谁来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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