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尾声
站在食堂门口的叶将离快步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餐盘，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林一枝定定心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伸手要接回自己的餐盘，“你快去买饭吧。”
叶将离没动，皱眉道：“过来。”他端着餐盘往餐桌走去，走到一张空桌前，把餐盘放下，顺便把跟在后面神思不属的林一枝按在椅子上坐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巾，拆开拿出一张，仔细地擦干净餐盘边缘溅落的汤汁，接着把剩下的那包纸巾塞进林一枝手里，“你坐着，我去给你拿餐具。”
他很快拿了餐具回来，递给林一枝后，在她对面坐下。
林一枝看着他没有动，她听见耳边提示音还在响。
“当前污染度28。”
“当前污染度25。”
“当前污染度20。”
污染度连降三次，定格在20，叶将离担忧的表情慢慢虚化，眼前的场景也在一点点分解消失。
画面一转，她出现在了操场上。这是一个雨天，雨水已经在地上汇聚成了湍急的溪流。
她低头，看见水里的倒影，撑着一把蓝色的绘满白云的伞。
一把很普通的伞，却激起了她回忆中最深刻的片段。这是叶将离的伞，她刚刚发现拿错的时候，心里还萌发着少女微妙而隐秘的心思。而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再也没打过这把伞。
这是林家出事的前一天。
林一枝举着伞在雨中奔跑起来，在综合楼前的公共电话亭边停下。学校的饭卡可以作为电话卡用，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口袋里，然后摸到了一张黑色卡片。
她犹豫了，先知牌可以用来买饭，也一定能打电话。可是这通电话打出去，真的能接通吗？抬起的手迟疑地放了下去。她沉默地站在电话亭边，失神地看向脚下斑驳的倒影。
一朵紫色伞花从雨里冲了过来，叶将离打着她的紫色小伞，半边肩膀都淋湿了，他看着她迟疑的表情，拿出自己的饭卡递过去：“要打电话是吗？”
“嗯……”林一枝接过他的饭卡插进卡槽，偏过头去小声地说：“谢谢。”时隔多年，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一串号码，这次再没有犹豫地拨了出去。
“嘟嘟嘟——”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哈。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个副本背后的boss嘲笑的嘴脸了，她怎么会妄想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拨通一个早就不存在的号码呢。
忍住眼眶的酸涩，她把饭卡递还给叶将离。
后者关心地问：“怎么了？没打通吗？”
林一枝垂眼，摇摇头。心上突然涌出酸涩的感觉，她原本以为已经不在意了，可……
“啊。”温热的指腹拂过眼角，叶将离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一滴泪珠，“怎么哭啦。”他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慰道：“再试试呢。”
他一只手打着伞，而饭卡被夹在手掌和伞柄间，被他抽出，重新递给她。雨伞倾斜的角度过大，顺着伞沿滑落的雨水全洒在了他身上。
林一枝看着他被雨水浸湿的衣服，没有接。
“当前污染度60。”冰冷的提示音响起，林一枝才意识到这短短的几分钟她的情感竟然波动的如此之大。她忽然想到：我的匕首去哪里了？进副本的时候那把匕首明明在她背包里，到了清水一中后，她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校服，背包自然也不见了。那么，背包里的匕首呢？
是被眼前这个人藏起来了吗？这让她有些恐惧和惶惑。
“怎么这样一副表情，别丧气了，我来帮你打。”两把伞挤在小小的电话亭前实在有些施展不开，叶将离索性收了自己的伞，躲到了她的伞下。
他把自己的饭卡插进卡槽，点了重拨键，按下免提。
“嘟嘟嘟——”是正在接通的声音。
明明，学校的电话亭根本没有重拨键。可是这通电话还是接通了，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声传了出来，没有以往的冷漠，而是非常温柔的语气。
“喂？是小枝吗？”
林一枝瞳孔微颤，没有回答。电话那头便接着说话了。
“最近雨下的好大，要注意带好雨伞，天冷记得要加衣服。要吃早饭，不吃对身体不好，卡里不够的钱跟妈妈说……”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林一枝紧紧捂住嘴，眼泪不争气地大颗大颗往下掉。积压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她双肩耸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电话挂断，叶将离抽回饭卡，她才抽抽搭搭地看向对方。
叶将离心疼地看着她：“是不是想家了？”
林一枝点点头，又摇头，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温情，实在是难得。宛如雨中的倒影，只要一滴水坠落，就会被打破。她举着伞，两人面对面站在伞下，世界被雨幕分割着，仿佛与他们无关。
“当前污染度80。”
林一枝没有想到，自己的内心竟然会这么脆弱，仿佛不堪一击。但是她真的很累，在这个世界，活着的人里，已经没有足以让她牵挂的存在了。
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当这个想法出现在她脑海中时，耳边的提示音疯狂发出尖锐的嗡鸣。
“当前污染度100。”
这么简单吗？这么轻易的，她的污染度就达到了百分百，眼前的叶将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似乎也能听到那道冰冷的提示音。
他的心里蓦然空了，这让他很是惊奇，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他存在的理由就是为了让眼前这个人留下来，可当她真的污染度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他却忽然感觉心里缺了一块。
这是自他诞生起就没有过的感受。因此，他脸上的温柔和怜爱再也维持不住，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林一枝捕捉到了他这瞬间的变化。
她放缓了声音问：“可以把我的匕首还给我吗？”她微抬着眼，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叶将离沉吟了下，最终还是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暂时占了上风。而且她的污染度已经满值，给她也无妨了。他手腕翻转，掌心向上，一把小巧的匕首出现他手心。
是少女给她的那把。林一枝一眼就可以确定，她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紧紧握在手里。
“当前污染度90。”
“当前污染度80。”
“……”
“当前污染度1。”
匕首入手的那一刻，污染度就奇异地开始疯狂下降。连叶将离脸上都不禁出现了一丝诧异，当他听到最后的数值凝固在1时，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要污染度没有清零，她就不能离开这个副本。
可他刚松完这口气，却不自觉地想到：我真的希望她的污染度不要清零吗？
显而易见，叶将离这口气真的松的太早了。眼前的一切开始虚化，分解，然后消散，包括他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污染度并没有清零！
他的一半已经开始消失了，在最后这一刻，他只来得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莫名情绪。像是要将她深深印刻在眼里。
他终究还是消失了。
整座清水一中化为乌有，天地之间一片虚无，一道半透明光墙缓缓浮现。林一枝紧紧握着匕首，朝光墙走去，她远远地就看见了。
在光墙的另一边，叶将离正面向她站着。
这片空间里只剩下他们被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光墙分隔，他们能看见彼此，却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副本还没有结束。
林一枝将匕首藏在了身后，另一只手贴在光墙上，静静地看着另外一边的叶将离。这才是真正的阿离，她一眼就能分清他和副本里的叶将离。
光墙的另一边，叶将离早早地结束了npc林一枝的性命，副本构建的清水一中坍塌后露出了这样一个空洞虚无的世界。是不是要他们两个人都杀死那个假的人，才能通关这个副本？
他听不到林一枝的声音，只见到她把手掌贴在了光墙上，他走近一步，学着她的样子，贴合在她掌心的位置。就好像，他们真的掌心贴着掌心一样。
对面的林一枝忽然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见，只看见她弯了弯唇，露出一个微笑。
林一枝带着微笑，将藏在身后的匕首拿了出来，刺进了自己的心脏。鲜血一下子飞溅起来，溅射到了光墙上。叶将离猛地缩回手，仿佛那血液直接溅到了他的手心。
！！！
他眼中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又陆续闪过不解、了然、愤怒和伤心的情绪。他双手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光墙上，最终却只能看着她无力往后倒去。
光墙岿然不动，并没有因为他的情绪爆发而产生一丝裂纹。
林一枝倒了下去，血液从她胸口不断涌出，先是染红了她白色的校服，又缓缓地流到了雪白的地上。鲜红的血，在纯白的空间里是那么的刺眼。
叶将离几近癫狂，疯狂捶打着光墙。
——玩家通关失败，即将退出游戏。
林一枝含着笑，阖上了眼。
我用世间所有的路倒退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正如
月亮回到湖心
野鹤奔向闲云
我步入你
然后
一场大雪封住世间的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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