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客儿气的要骂人,只觉得怀里的人在不住的颤抖,她强忍着泪水,抽出手帕想给云姝擦擦眼泪,手指触到她脸庞却未见湿意。
“姑娘……”
云姝脱力般靠在她肩上,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来之前她设想了各种可能,或许柳奉元会因为觉得不被尊重而生气,直接大骂一场;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出来相见,只让家中小厮侍女们过来奚落自己一番;又或许他会念着一点旧情,说动长辈再尽力试一试。无论哪一种,她都能接受,都算是一个交待……可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脸上干涸的泪痕带来微微的刺痛感,云姝闭上眼睛,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客儿抓着她的手道:“姑娘,咱们回老宅吧,还回我们原来的地方去。”说罢自己也觉得无用,忍不住咬牙恨道:“真想不到那柳奉元道貌岸然,狼心狗肺,还是读书人呢,读的什么混书,这辈子也中不了……”
云姝不耐地摇了摇头,客儿知道她不想再听到那人的名字,赶忙刹住话头,然而满心的愤懑无法宣泄,又不能将老爷夫人拖出来骂,只恨那仗势欺人的国公府。
“他们这样不讲道理,强盗一般,摆明了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那个将军既然病重,不说好好个找大夫来瞧,偏要拉扯人家姑娘,算什么英雄?焉知不是他做的恶事太多,罪孽深重,老天爷看不过去了要罚他,咱们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拖到他不行了,这门糊涂亲事自然就算了。”
客儿义愤填膺的说完了,发觉云姝一动不动,她又小声的唤了一声姑娘,过了半晌才听见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不要胡说,他是戍边将领,若真有罪孽,也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会因为这样荒唐的缘由定了自己的前程,更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应下了,甚至连柳家也打发了……倘若母亲还在,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母亲定会为了自己想尽办法的……
神思恍惚的坐在车里,前路是无边的空旷,真希望就这样无穷尽的走下去,然而回程的时间似乎短了很多,黑云尽褪,露出一轮近圆的明月,小巷的墙壁切断了月光,马车的影子在黑夜里也分明的很。
车子停下来,云姝呆呆地不想动,挑起车帘,就着月光看向门口,黑沉沉的门板紧闭,推开了,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她先下了车,落地时膝盖一软,也许是太累了,只觉头重脚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成旺就在一旁,见状立马抓住她的手向上一带,迫使她站稳了,客儿跟在后面赶紧搀住她。
到了门口,云姝忽而停住了,转过身来,成旺站在马车前,一侧迎着月光,一侧陷在阴影里,像先前那样注视着她,夜色带着空寂肃清之感,庞然的笼罩在他身上。
云姝向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今晚多谢你了,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吧。”说完便侧身进去了,客儿回过身,仍伸出一指,警告性的向他一点。
门后铜锁轻响,小巷重回寂静。
成旺站在原地未动,静了几息,远处遥遥传来一声鸣啼。
西面缓坡的竹林里,数名黑衣人屏息肃立,为首一人立在竹林边缘,眼见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缓步而来,在江南溶溶的月色中仍有边疆风沙淬炼出的凌人气势。
李昉目光触及到那人眉眼,率先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将军。”身后几人纷纷相随,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接连数日的奔波乏累,似乎顷刻间消失了。
谢静桓伸手虚扶起李昉,问道:“这些天你在哪?”
李昉道:“当日遇袭后我与福蒙崔勇遍寻将军无果,我想此事不能声张,便让崔勇装扮成将军样子,让他二人先回京,我自己留下来,对外只说将军遭遇了匪患袭击,深受重伤不宜打扰,有福蒙在,外人应该不会起疑。”
李昉看了眼他身上家丁的衣服,垂首道:“属下无能……我以为将军是被那些贼人扣住了,前几日只在往来官道小路和驿站搜寻他们的踪迹,却不想将军一直被困在扬州城内。”
谢静桓摇头道:“他们既然伪装成普通贼匪,一击未中就不会再逗留。”
当日他只带了三个人,扮做客商,发现有人跟踪后便改道往扬州而去,不想在城外就交上了手,对方虽做贼匪装扮,却都身手不凡,行动也是训练有素,将他们四人驱散开来,各个击破。
“你发现了我留的记号?”
李昉说是,“我白白耽误了几日,想到将军也可能已经逃脱了,咱们既然做商人打扮,那入城该先去找地方落脚,城北勾栏瓦舍聚集,我在水月楼外找到了将军留下的记号。”
谢静桓点点头,又问道:“谁出的主意要给我说亲?”
李昉摇头,他未曾回京,与身边这几名秘密赶来支援的亲卫也是最近几天才汇合,个中细节并不知晓,这时后面一名亲卫回道:“是国公夫人,她跟国公爷来看将军,被蒙副将给挡了,后来国公府几次来人蒙副将都没让见,他说……说将军破了相,不能见人……”
李昉眉头一抽,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牙齿咯咯作响。
谢静桓看了他一眼道:“福蒙脑子一根筋,不能怪他——后来呢,总不能就这样僵持着。”
“后来不知怎的京里冒出了许多传言,说将军是撞了邪,手上冤魂要来索命,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宫中,再后来三殿下也来了,带了太医守在府里,国公夫人往寺里去了一趟,回来就要给将军说亲,外头都传说将军命不久矣了,要拉人做垫背的……”
谢静桓:“……”
李昉眉头抽的更厉害了,上前挥退了那名亲卫,抬眼去看谢静桓道:“将军,事不宜迟,咱们快回去吧。”
谢静桓不语,回身望了一眼,从这里只看到那宅邸的一点轮廓,正困囿在黑夜中安眠。
这次回京述职他是提前出发的,如果顺利办完了事并不会耽误了回程,可是有人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一路跟随,既要动手,又要掩人耳目,若自己真的死了,大概尸体会在烟花风月地被发现,届时流连欢场,罔顾君命,死有余辜,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只是现在,他还不确定,卫国公府到底知不知情。
“再等等,”他说,“来求亲的人就在驿馆,他们不会耽搁太久。”
次日,阖府都传开了信儿,老夫人气的坐不住,让秦妈妈搀扶着堵在门口不许陆振章出门,赵氏一边打发人快去叫大姑娘来一边赶过去劝解。一府三位主人皆聚在门口,引得下人们探头探脑。
陆振章前所未有的难堪,索性告了假,将母亲连请带哄的送进厅堂里。
“倘或只是国公府上门来,我就是拼了仕途前程也在所不惜,可皇命难违,这套御赐的凤冠霞帔犹如圣旨,母亲说我该如何回绝?”
陆振章一身官服,很是颓然地揉着眉心。
老夫人怒道:“你不用拿这些来吓唬我,若不是你推三阻四不许柳家上门哪里会惹来这样的祸事,想是我们祖孙二人住在这碍了你们的眼,那倒好办了,快快套了车送我们回去,山高路远,咱们往后也不必再相见!”
陆振章听了这话也是又气又恼,“母亲真要折煞我了……姝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疼她,现在若有万全的办法,我倒愿意拿全部身家来换,好挣得一个慈父的名声。”
老夫人听出他语带讥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痛悔道:“当初我们为什么将姝儿带回老宅你心知肚明,你怨怼月华的身后事损了你的颜面,难道没有迁怒给孩子吗?她一个小女儿在家中能养几日?早知会落到如今局面当日我就该随你父亲去了,也好过现在受这腌臜闲气,连个孩子也护不住啊……”
赵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很怕惹火上身,只站在门口张望,见云姝来了,忙把她扯过来道:“姝儿快去救救你父亲吧!”
云姝迈步进了厅内,老夫人一见她,张嘴想说什么,未及出声两眼便滔滔地滚下泪来。
云姝倒很平静,走过去先向父亲问了安,又招呼秦妈妈一左一右地搀扶了老夫人起身,轻声道:“祖母的药都放凉了,我让人重新热了,咱们回去吧。”
厅里原本乌糟糟的一团乱,此刻却神奇的平息下来,云姝行至门口,扭头对陆振章道:“父亲不必为难了,时不待人,接下来的一应事物还需父亲为女儿筹备。”
陆振章一愣,这话实实刺痛了他的心,他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忽而一阵羞愧,既是冲喜自然就要免了一切虚礼,越快越好,国公府的人此刻就在驿站,只待陆府将人装扮好随时就能走,云姝心里也明白,但仍是顾念着父女亲情,给彼此都留了颜面。
回到荣安堂,老夫人呆呆的望着云姝,看她还像平时那样熟练的侍候自己,偶尔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平淡柔和的,就着她的手喝了药,老夫人忽然气息一颤,含泪闭着眼摇了摇头道:“是祖母无用……”
云姝揽过她的手臂,轻轻依偎在她肩头:“祖母不必为我担心,还记得小时候您带我去玄清观上香遇到过一个真人吗,他赞我面相好,是有福之人,或许我嫁过去了那位将军便能好了呢,因缘际会,有了另一番天地也未可知。”顿了顿又道:“我只担心祖母,往后只当是为了我,千万不要动怒,好好保重,不然孙女走到哪里都不能安心的……”
这件事到此算是做定了,陆府派人去驿站回了话,那边很快回消息说明日便可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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