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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琼花苑内,云姝已经梳妆完毕,仆妇们围在她周围,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替她整理衣衫,宫中绣娘的手艺自不必说,众人赞叹不止,原都以为人靠衣装,可看着绾发施妆后的大姑娘,只觉得那华服宝冠在她身上也成了陪衬。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云姝在众人簇拥下往前厅去,一步踏出院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方小天地,安逸静默,先后容留了母亲和自己,虽都不长久,对她而言,倒比整个陆府还珍重些。

        天朗气清,甬道两侧姹紫嫣红,已是春日最灿烂的时节,到了前厅,一应繁冗的礼仪都简化了,拜别父亲后,全福仆妇替她盖上鸳鸯戏水的盖头,左右搀扶着她向外走,卫国公府派来的礼赞候在门外,等到人走近了便接替过来。

        台阶下停了一辆朱轮华盖马车,后头排着迎亲队伍,打头一位年轻人向她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嫂嫂,在下谢昭,镇北将军谢静桓是在下的堂哥,因兄长不便远行,此番由我护送嫂嫂入京完婚,路上若有什么不便的嫂嫂尽管来找我,谢昭自当护嫂嫂周全。”

        云姝道声有劳,微微躬身向他还了一礼,同时心里默念了那个人的名字——谢静桓。

        她已经从赵氏口中知道未来夫君叫什么了,但那时来不及细想,听了就听了,仿佛只是轻飘飘三个字,没什么特别含义,如今再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忽然一动,仿佛那三个字突然有了骨血,堪堪挣动起来,要演化出一个未知的面容。

        玲珑繁复的穿戴了一身,她看不见自己,只觉日光落在盖头上,闭着眼也是红通通一片,客儿扶她登了车,随嫁丫头只客儿一个,旁的人她不要。

        在车里坐定了,谢昭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嫂嫂安坐,咱们这就启程了。”

        这就要走了?好,也好。

        震耳的鼓乐声中队伍缓缓行动起来。

        云姝躲在盖头里忽然笑了一下,随即一滴眼泪滚落下来,打在手背上,越想忍便越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又消失在身上大红织金衣料里,直把上头一朵牡丹花浸透了。

        “姑娘……”客儿听到她缀泣的声音,一双手伸过来,与她紧紧交握了。

        “你怕不怕?这一去,咱们恐怕再也回不来了。”云姝止住了眼泪,轻声问她。

        “只要跟姑娘在一块,到哪去我也不怕。我七岁就跟着姑娘了,要是当初你没在集市上看见我,那我早不知被婶娘卖到哪儿去了,是姑娘护着我,我才长这么大的,往后不管姑娘到哪去,我都一定要跟着你,绝不让让人欺负了你。”

        她这样无畏,倒让云姝有些赧然了,是呀,怕什么呢,种子落在石头缝里尚且能生根发芽,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活活愁死、怕死吗?

        “好……从今往后,就算只有咱们两个,也得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一旦这样打定了主意,仿佛由心底里生出了别样的勇气,像要慷慨的赴一场未知的宴会,前途安危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云姝这下彻底止住了,接过客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姑娘,你饿不饿?我这里还备了两个食盒,都是你平日爱吃的点心。”客儿拎起一只食盒放在腿上,伸手摸了摸盖头的厚度,问道:“姑娘热不热,要不就把这盖头掀开吧,咱们在车里,外人瞧不见的。”

        云姝因刚刚哭过,现在也觉得气闷,想了想,自己抬手把盖头掀开了。

        畅快地出了口气,这下清爽了。主仆二人笑着对视一眼,客儿又看向她头上的凤冠,赞叹道:“姑娘带这个真好看,就像画上的人一样。”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下了,车窗被人从外头轻轻扣着几下。云姝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往头上盖盖头,这时谢昭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嫂嫂稍待,咱们现在到驿馆了,等所有人换乘了马匹即刻就能启程,嫂嫂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年轻人一口一个嫂嫂,叫的云姝直不好意思,他这样以礼相待,料想他们该是和悦相亲的兄弟才对,不知怎么倒有些安慰,她掀起盖头一角回道无事。

        片刻后,全部迎亲仆役都换乘完毕,行进速度比先前快了三倍,这才是正经开始赶路了。此处距离上京有近千里,若是白天赶路,夜里休整,一刻不停顿少说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到达。

        十天走千里,那真是无法想象的一段距离,云姝此生走过最长的路也不过是从扬州回青潭镇的老宅。然而那时来去都有明确的目标,心里很清楚下一步该往哪儿走,这回就不同了,方向全握在旁人手里,自己像一只妆点华丽的风筝,被放到了无边无际的空中。

        云姝重新把盖头取下来,稍稍活动下筋骨,从袖袋里摸出来一只荷包,捏了一捏,描摹出里头方方的一块。

        “先前登车的时候你留意过后头吗?他有没有跟在队伍里?”

        客儿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云姝指的是谁,想了一下回说:“倒是看到一个身影挺像的,就是低着头又走在最后面,看不大真切——这时节姑娘还管他做什么,那么大的人在府里还能挣不到一口饭吃吗,姑娘救了他一命还要管他一辈子不成?”

        云姝笑着摇了摇头道:“也不是要管他,好歹是我带进府的,那天……他也算帮了我,给他寻个出路也没什么。”

        那天晚上……实在是够狼狈的,一个闺阁在室女,深更半夜去找郎君会面,还险些被轻薄了,若是传出去真就脸面名声全毁了,柳奉元那头舍不得父亲举荐的名额,又怕自己行为不轨,招惹事端,自然不会说出去,这事后来无人查问就知道成旺也是一字未露。

        云姝又想起那晚他靠在车辕上看她的眼神,平静而坦诚,仿佛她深夜出去私会男子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脸上既没有勘破闺门秘事的兴奋和讥诮,也没有问东问西刻意探听,云姝记得他全程只说了三个字——“怎么走”,因为他要驾车,所以才只关心怎么走吧,不过当晚真是受了惊吓,以至于他何时过来的,怎么动的手,自己又是怎么回到车上的全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回家以后,窝在被子里缓过神来才觉出肩膀上隐隐作痛,次日起来,才瞧见肩膀上勒红的指印。

        “到了晚上投店休息的时候你去找一找,咱们府里跟来的不过三四个人,找他不难,无论有没有都来回一声。”云姝把荷包重新揣回去。

        客儿知道自家这位姑娘虽然外表纤柔和顺,但心里要是认准了什么事便万难更改,很有一个执拗的底子,也不再多问,点头应了。

        头一日赶路,才到了傍晚人便觉得疲累不堪,这时车队早已出了城,官道两旁绿柳成荫,落日的余晖泼洒在大地上,东天尽头露出几点微弱的星子。

        车队下榻到驿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众人各自忙着停车喂马归拢东西,一同来迎亲的还有两位嬷嬷并喜娘,除开接亲那一会便都是淡淡的,不大热络,下了车也自去休息,谢昭亲自过来接了云姝与客儿到她们的房间,房门一关,二人才算真的松了口气。

        这才头一天啊,云姝与客儿一同坐在床沿上,相互依偎着,不由得嗟叹道,万没想到成亲是这样一个苦差事,一路颠簸,现下就是这样坐着都要些支撑不住了。

        二人凑在一起絮絮低语,忽听门上扣扣两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娘子歇下了吗?咱们是梁夫人身边服侍的,这次特奉了夫人之命,一路照应小娘子入京。”

        梁夫人便是卫国公夫人了,云姝立刻坐正了,伸手抿了抿头发又扯了扯裙摆,客儿拿起一旁的盖头小声道:“姑娘,这个还戴吗?”

        云姝向门口一望,端看模糊的身形就知是两个妇人,便是先下车的那二位嬷嬷了,她摇摇头示意不戴了。

        客儿上去开了门,先纳了个福道:“二位嬷嬷快请进。”

        门外二人皆捧着托盘,前一个拿红布盖着,看不出是什么,后一个却是几样小菜并两碗碧玉饭。

        二人进了门,便到云姝跟前见礼,云姝亦站起来还礼,笑道:“怎好劳动二位嬷嬷,传饭时请招呼一声,让我的女使去取来就是了。”

        那位端来饭食的嬷嬷便道:“小娘子客气了,临行前夫人特特叮嘱过让咱们好好看护娘子,现在虽未拜堂但您已经是府里的主子了,咱们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对待二公子一向与世子一般无二的,等您进了门就知道。”

        云姝对待这些人名称谓尚且陌生,此刻也不好过多打问,只笑着点点头。

        那嬷嬷将饭食放下,又回到云姝跟前,她自称姓蒋,只唤她蒋嬷嬷便好,又介绍另一位嬷嬷姓曹,二人都是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

        云姝便又恭敬地唤了“蒋嬷嬷,曹嬷嬷”,请她们一同坐下,又吩咐客儿上茶来。

        蒋嬷嬷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咱们是来伺候娘子的,怎敢让娘子反过来照应我们。”顿了顿又含笑看着云姝道:“都说江南人杰地灵,养出来的女儿家也是仙姿玉貌,今日咱们可是开了眼了,小娘子这样的姿容便是在上京也难寻一二啊。”

        另一旁的曹嬷嬷也点头称是,“果真咱们夫人猜的不错,娘子皮肤白皙柔嫩,娇艳欲滴,这样的好颜色,自然什么挑人的料子首饰都能相配得宜。”

        这二位嬷嬷连翻的称赞直让云姝招架不住,她原还以为大家会一直保持一种默契的距离直至上京呢。

        蒋嬷嬷掀开托盘上的红布,露出下头的东西来,最上面是一个做工精巧的黑漆嵌螺钿的妆匣,打开来竟是一套赤金镶宝的头面,烛光下真有流光溢彩之感。盒子下面是几叠衣料,就这样堆叠着,也看的出锦纹绚丽,绣工精美。

        云姝很是惊讶,没想到两位嬷嬷是有备而来,自己人还没过门又送这样的礼,想必梁夫人那还有话说。

        果然,蒋嬷嬷与曹嬷嬷对视一眼,复都转向云姝道:“小娘子不知,咱们府上情况与别家有些不同,夫人的意思呢是让我二人先一步跟娘子交代清楚,也省得入了府再浪废精力去分辨。”

        云姝微微颔首道:“两位嬷嬷但说无妨。”

        蒋嬷嬷道:“娘子要嫁的二公子是安平侯之子,也是咱们国公爷的亲侄子,安平侯与侯夫人亡故得早,只留下二公子与四姑娘两个儿女,二公子自小长在军里,四姑娘就托给国公夫人照看。安平侯一生劳苦功高,军功累累,咱们二公子也是虎父无犬子,一样的骁勇善战,年纪轻轻的就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了,这样俊才可着上京也找不出第二个,只不过……”

        她忽而笑了一下,眼神飘忽得向旁边一闪,接着道:“所谓树大招风,越是这样鼎盛的世家越容易招惹小人的嫉恨,二公子回京述职途中遇上暴民作乱,二公子虽是武将却也不忍滥杀无辜,仍拿他们做百姓看待,未曾想那些人穷凶极恶,竟偷袭击伤了他,二公子负了伤回府休养,原都是好好的,但不知何人躲在暗处生事,编出一些无根无据的流言,渲渲染染,弄得人啼笑皆非……娘子若是路上听见一句半句的,只作耳旁风,不必往心里去……”

        云姝经过这几天的沉淀早已忘了最初的震惊,此刻听着那嬷嬷半真半假的话倒有些好笑,她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嬷嬷说的这些我都已知晓了,我虽身处深闺也懂得忠孝节义四字,二公子为国为民守得是大义,我既决定嫁过去了,便一定会尽好自己的本分。”

        蒋嬷嬷听了无比赞叹道:“如此最好了,想不到娘子这样洞达,与咱们夫人猜想的一般无二,听说娘子不仅为祖父侍孝三年,还常年陪伴在祖母身边,这样至纯至孝的品行如今是不多见了。娘子嫁过去以后只需看顾好二公子便可,二公子的将军府与国公府是挨着的,因他常年不在家,偶尔回来也只停留几日,所以一应的吃食衣衫器物都从国公府领取,娘子身负重任,旁的琐事一概不用管,仍照原例进行,只要保得二公子无虞,全家都会感念娘子功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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