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雁栖枫觉得应该和纪猎好好谈一谈了。
重生是个很大的变数。在当下稍微改变一点，就可能对未来产生无可估量的影像。
所以如果不是必须立即推动的事——例如解决班努·李，雁栖枫都十分谨慎。
上辈子联姻后，纪猎对他一见钟情，他却不是立即爱上纪猎。这个被豪门捧在手心的omega骄纵傲气，眼中是没有经历过磨难的明亮纯净。
每每直视纪猎那双眼睛，就会唤起他童年时那段在刀口上逃命的日子。
有件事他对纪猎撒谎了，也对所有人撒谎了——联姻前后，他装作不记得纪猎，其实在纪家短暂的避难生涯，十年来一直刻在他脑海里。
母亲一系被陷害，数百人被流放“宇宙监狱”疏安特β星时，他才六岁。兰溯将他从屠刀下拯救下来，带着他和少部分亲信逃亡帝国最边缘的第五星区。
那几年他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后面有首都星的追兵，周围有各个星球的奉命阻截。更可怕的是，兰溯身为前线对抗异种的名将，早就被异种视为天敌。
兰溯落难，异种企图趁机杀死他，毁掉他的舰队。
雁栖枫七岁那年，兰溯的亲信中有人被寄生。若是以前，兰溯一定能察觉到异状。但那时兰溯已经身心俱疲，以至于寄生事件在舰队中进一步扩大。
发现时，整支舰队已经被“消耗”过半。就连被严密保护起来的雁栖枫也险些成为异种的口粮。
兰溯意识到这样在第五星区打游击不是办法，转而寻求各个星区豪门的帮助，自此开始新一轮流浪。
巨富们既瞧不上首都星为权力打破脑袋的行为，又不想惹祸上身。所以兰溯带着雁栖枫拜访了许多大家族大豪门，最后都吃下闭门羹。
那几年在雁栖枫的视觉里是黑灰色的。他起初还会问兰溯：“阿舅，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过这样的生活？”
兰溯摸摸他的头发，“当栽有金色玫瑰的庭院向我们打开大门的时候，当花朵一样华贵的少年向你伸出手的时候。”
说着番话时，兰溯心中并无一个具体的形象。他只是竭力想要安抚自幼不幸的外甥。
金色玫瑰是代表地位和财富的花卉，皇宫和许多豪门的庭院中比比皆是。至于花朵一样华贵的少年，指的是豪门里被教养得很好的男孩，最好是与雁栖枫同岁。这样两个孩子能够玩到一起，雁栖枫不用再孤单。
但雁栖枫记住了这句话。尚且幼小的他像终于在绝望的奔逃中抓住了彩色的希望。
将来，有一个种满金色玫瑰的庭院向他敞开大门，有一个花朵一样华贵的少年向他伸出手。
他如愿以偿了。第三星区的能源豪门纪家愿意为他们提供庇护所。
看见那梦幻庭院中金色海洋一般的玫瑰时，雁栖枫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他被带到室内，一个白皙漂亮的男孩被大人牵到他面前。
他没有见过男孩，但这一刻，男孩将“花朵一样华贵的少年”具象化了。
他满心以为男孩会如兰溯所说，向他伸出手。可男孩高傲地昂起下巴，满脸不高兴，“皇子不可能长这样，他是骗子！”
稚嫩的声音在宽敞豪华的殿堂中回荡，雁栖枫眼里刚亮起来的光暗淡下去。
原来，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少年，并不喜欢他，也不会向他伸出手。
但因为大人们的安排，他还是必须住进男孩干净奢华的别墅里，成天与男孩一起玩耍。
男孩非常讨厌他，嫌他又矮又黑又土，嫌他霸占了自己的空间，嫌他破坏了自己对王子公主的想象。
他很想对男孩说，皇宫里的王子公主也有嘴歪眼斜，一开口就流口水的，你比所有王子公主加起来还好看。
但他说不出口。他们一交流就吵架，打架的次数也不少。
男孩揍他时不留余力，但他总是省着力。他打架的本事是跟着兰溯学的，一不小心就会弄伤男孩。
但男孩从来不知道他放水，有时打赢了，就洋洋得意。
花朵一样华贵的少年，连欺负人之后那股得瑟劲儿，竟然都不让人讨厌。
流浪的几年，雁栖枫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一切以实用为主，战士们穿作战服，他就穿小号的作战服。在男孩眼里，这就是灰不溜秋小乞丐的打扮。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装扮，贵族少年的华服送到他面前，他反而不想穿。
但男孩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几乎要哭出来。他看明白了，这些衣服其实是为男孩准备的。
他接过衣服换上。小孩子幼稚的心理作祟，他偏要和男孩作对。多年后长大一些才明白，越是在意，才越是想要作对。
在纪家的日子鸡飞狗跳，但好歹不再是单调的黑灰色。
兰溯有了喘息之机，开始利用纪家和首都星的关系网调查当年的风波。
数月之后，陛下亲自从疏安特β星接回皇妃，雁栖枫也被获准回到首都星。
直到离开，雁栖枫和男孩的关系还是没好起来。但男孩到底给了他苦难中难得的陪伴，他想去跟男孩道个别。
男孩躲在别墅里，不愿意见他。他很失落，发小洛问城牵着他，碎碎念自己有多想念他，他也高兴不起来。
他几次看向别墅，都没看到那个小小的，骄傲的身影。
原来男孩始终很嫌弃他。就算他已经换上精挑细选的衣服，洗干净脸和头发，帮男孩驱赶过飞入卧房的巨大蛾子，现在还重获了皇子身份。
在男孩眼中，他还是讨厌的小乞丐、乡巴佬。
很奇怪，母家落难时，那么多人诋毁他、欺辱他，他都没往心里去，也早已记不得那些人长什么样。但男孩的鄙夷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大约他曾经对男孩有最美好的幻想，以为那个花朵一般华贵的少年是天使，所以才会这样失落。
他被他的天使厌弃了，他是不堪的，卑劣的。
十年后，当面临联姻的选择时，雁栖枫起初并不愿意。但兰溯无意间跟他透露，联姻的是纪家。
“你小时候还在纪家住过一段时间，天天和纪猎打架。”说着，尹溯点开纪猎的照片。
是他！尘封许久的记忆和情绪仿佛一下子冲破闸门。
矜贵的男孩分化成娇美的omega，眼神和小时候如出一辙，一副本少爷谁都瞧不上的模样。
雁栖枫料到纪猎长大后会是这样，但没想到纪猎身为omega，居然考上了第一军校的星际作战专业。
他假装不记得纪猎，敷衍地答应联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纪猎，他绝不会同意婚事。
他与洛问城早已说好，今后不再踏入首都星的权力纷争。从皇室高等学院毕业后，就从军，去最远的第五星区，将来牺牲在对抗异种的战场上。
可答应联姻，并非因为他爱纪猎。只是小时候被厌弃的经历让他对这个骄傲的omega有了某种不可告人的执念。
他确定自己不喜欢纪猎，甚至怀着恶劣的期望和报复的意图。
他以为纪猎知道是他后，会疯狂抗拒。那么他们就来玩一场相杀不相爱的狩猎游戏。
出人意料的是，十九岁的纪猎竟然对他一见钟情。
起初他以为纪猎是故意耍他，这恶劣omega的花招他早在九岁时就体会过无数次。
纪猎一定想羞辱他，让他难堪。
他冷语相向，从来不给纪猎好脸色。但半年过去，他渐渐发现，纪猎好像是真心的。
纪猎还是那个纪猎，任何情绪都写在脸上。小时候的看不上，长大后的追求，不屑于对任何人掩饰。
大约只有被娇惯着长大，自身又极其优秀的豪门小少爷，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雁栖枫自问，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他阴郁、多疑、猜忌每一个行为背后的含义。最擅长将真心隐藏起来。
在婚礼之前，他已经爱上纪猎，却并不自知，仍旧用习惯的冷漠挡开纪猎火热的追求。
上辈子并不知道那时的自己给纪猎带去了多少伤害，年岁渐长，才明白爱一个人应该坦诚。
可出生在皇室和豪门，漫长的生命赋予他们尽情天真的时间并不多。转眼，他们就到了必须用伪装来保护心爱之人的年纪。
这辈子，雁栖枫不想再浪费时间，也不想让联姻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他早早来到纪猎的十八岁，想像其他同龄人一样，靠近纪猎，追求纪猎。
他们本就彼此吸引，上辈子纪猎在联姻时对他一见钟情，这辈子朝夕相处，纪猎又怎会不接受他。
但他好像估算错了，他的重生到底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什么影响。为什么纪猎对他和洛问城的态度完全变了？
得谈，可怎么谈？
雁栖枫沉默，试探道：“同学，你为什么认为我应该关心洛问城，而不是更多关心你？”
纪猎心中猛跳。这用问？谁是你的白月光，谁是你的蚊子血，需要我说？你是不是要我自取其辱？
纪猎才不上当，“你不觉得你们天生一对吗？”
雁栖枫眼角都快跳得飞起，“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兄弟。”
上辈子你也这么说！
“是兄弟就上一个户口本啊！”
“……”
雁栖枫依稀看到了那个总是嫌弃他，欺负他的华贵男孩。算了，他老婆就该这样生龙活虎地怼人。
“我和洛问城，没有任何亲情之外的感情。倒是你，纪猎同学，最近你听过一则关于我们的传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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