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检讨
云水市是个非常典型的南方城市，春日四月，气候已经明显回暖，柏油路边的绿化带也郁郁葱葱起来，晨光从云层中透出来，为高耸的建筑物披上一层淡金色薄纱。
商贩们陆续开门做生意，云水七中的广播声就混杂在这样的熙攘热闹中。
今天是周一，云水七中照例要开校会，教导主任亲自带人在门口逮迟到的，让他们站成一排排，等校会开始一起站月台上挨骂去。
操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学生，穿着整齐统一的蓝白校服，打眼看去青春飞扬，像极了此刻逐渐升高的太阳。
江余霞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站在他前面的人此时正好回头，挤眉弄眼的说：“你猜我刚来的时候看见谁了？”
江余霞并不认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温和从容的问：“谁？”
“肯定咱们校霸呗。”七中的学生太多，每次开校会都站的很密，旁边班的男生听见他们说话，探过半个身子凑过来：“好像是跟人打架呢……诶，学霸，我听人说你当时路过呢，你看见那场面没有？”
医生给江余霞的治疗方案里明确提出，因为这是一个虚拟世界，江余霞作为入侵者，会跟随成绮的记忆随机捏造出一个身份。
虽然是已经结婚一年的丈夫，但江余霞对成绮的了解很少，只知道他是云水市人，后来辗转去到中心城燕照市，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坐到如今陆界议会副会长的位置，简直是励志鸡汤文男主角的不二人选。
但江余霞知道的也就仅止于此了，成绮在云水市的经历他完全不了解，大约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成绮也从来不提。
江余霞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更不知道什么打架事件，但他从六岁起就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跟人打交道的事情尤其擅长，弯唇一笑道：“你们不是都听说了么？怎么还问我。”
两个男生没说话，好一会儿，隔壁班的男生咳嗽一声，道：“江余霞……你笑起来，还挺好看哈。”
江余霞的皮相生的无可挑剔，此刻穿着校服，仿似一株临风的白杨树，腰背笔直，肥大的蓝白校服套在他身上都跟秀款似的，更别提此时他五官要稚嫩许多，少了青年时候的冰冷不近人情，弯起眼睛笑的时候尤其好看。
“说什么呢！”有人喝道：“你们都不是一个班的还交头接耳呢？！给我站好了！”
那个男生连忙站好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背着手走过来。
她留了利落的短发，面相严肃，穿一件黑色的碎花长裙，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扫视众人，学生们赶紧都梗着脖子站好。
“刚说什么呢陈星腾。”探照灯集中落在了江余霞前面那男生身上，女人拍拍他肩膀：“给老师也讲讲？”
陈星腾立刻嬉皮笑脸：“没什么啊老班，就说昨晚上打游戏呢。”
女人又盯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江余霞的时候，视线倒是温和了许多，道：“余霞，等会儿上台不要紧张，当成平时一样就好。”
“……？”江余霞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点头敷衍过去，打算待会儿问问陈星腾。
女人便又去前面巡视了。
终于，校会开始。
宽大的月台上，干瘦的地中海老头儿领着一串迟到的学生上台，让他们就站在边儿上反省，而后自己调试了一下话筒，而后清清嗓子道：“在正式开会之前，我要先说一件事，同学们务必认真听清楚！”
看来教导主任平时积威深重，他一上去，下面嗡嗡的议论声立刻停止了。
小老头儿表情难看，不难听出他对这件事有多愤怒：“上周五放学的时候，我校学生与隔壁技校的学生起了冲突，发生了聚众斗殴事件！”
“我们接到热心同学的举报，严肃处理了这件事，当事人供认不讳，学校已经批了处分。”教导主任大声道：“成绮！你上来！”
“……”原本一直漫不经心低着头的江余霞猝然抬眸。
成绮？！
陈星腾小声跟他说：“要说我绮哥是真的猛，都高三了还打群架。”
打群架的校霸和江余霞印象里那个体贴温柔的形象相去甚远，江余霞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同名同姓，他迟疑的问：“他经常这样？”
“绮哥吧……是脾气不太好，打的架也蛮多的，但这种事一般不在学习里发生的话学校都睁只眼闭只眼，这次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举报了。”陈星腾啧了一声：“还拍了照片，就拍了绮哥一个人，你说损不损啊？听说老王头儿看见照片差点背过气去。”
江余霞：“嗯。”
陈星腾觉得今天的江余霞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以前这学霸高冷的不行，根本就不搭理人的，还要说什么，忽然看见月台上的人，拍了下手说：“绮哥来了！”
江余霞随着他的声音抬头，正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沿着台阶走上去，他校服倒是规规整整的穿着，五官在晨阳里显出一种难见的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是少有的乌黑，映着高耸眉骨，就差把“我不好惹”四个字写脸上了。
这是十八岁的成绮。
除了那张脸，和后来三十岁的成绮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虽然教导主任看成绮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抽死了事，但他明显很受女生们欢迎，刚一走上去下面就沸腾起来，时不时还有男生掐着嗓子作怪的喊一声“绮哥好帅”。
“……”教导主任怒拍话筒：“都给我肃静！！谁再叫就给我滚上来！”
躁动这才平息下来。
成绮的个子很高，站在干干瘦瘦的教导主任旁边就更显得高了，哪怕是大码的校服裤穿在他身上也有些短，露出一截白皙的清瘦脚踝。
其实这么看上去，他一点儿都不像是个跟人打群架的坏学生。
“好了，成绮。”教导主任将话筒塞成绮手里，道：“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你的检讨！”
成绮拿着话筒，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来，有模有样的：“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有关于上周五在门口五里街发生的斗殴事件，我深表抱歉……”
听他说的还是人话，教导主任略微满意，闭着只眼睛去瞥成绮的检讨书，而后就见上面一片空白，一个字没有。
教导主任：”……“
这个兔崽子又现编检讨书！！
他气的给自己掐人中，在心里拼命默背莫生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写检讨书都写出经验了，成绮临场发挥的不错，悔悟虽然看不出来，但起码态度挺认真，没有用“对不起我错了”来水时长，而是认真的给同学们还原了斗殴事件的现场，听着跟武侠小说似的。
“……”教导主任头疼的将话筒抢回来，小声说：“滚下去。”
“哦。”成绮给他尊敬的老师敬爱的同学鞠了个躬，这才慢悠悠转头，教导主任站在他背后说：“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不要向成绮学习！接下来，我们有请上次月考的第一名江余霞江同学上台来给大家传授一些学习技巧，大家掌声欢迎！”
下面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突然被cue到的江余霞：“？”
原来之前班主任说的事是这个。
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这种事，倒是也不紧张，从班级队伍里走出来往月台而去。
也不知道是他走太快还是成绮走太慢，他上月台的时候正遇上成绮往下走，成绮身后跟了两个男生，看见江余霞都没什么好脸色，其中一个低声说：“绮哥，就他。”
成绮脚步一顿。
他站在台阶靠上的地方，和江余霞几乎肩膀抵着肩膀，少年漆黑的眉眼垂下来，嗓音冷淡的：“江余霞，是吧。”
三十岁的成绮是翩翩君子，十八岁的成绮却是个刺茬子，他比江余霞要高出半个头，还站在高点的地方，这样俯视而来，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江余霞侧眸看了他一眼：“你好？”
“……”成绮双手抄进兜里，抬腿继续往下走，之前说话的那个男生隐秘的用手指了指江余霞，说：“你完了。”
另一个男生也说：“你完了。”
三人从台阶上下去，教导主任催促的声音传来：“江同学？”
江余霞走上台，对教导主任道：“抱歉，来晚了一点。”
他的行事作风向来礼貌有余温情不足，教导主任听见这话，愣了愣，下意识的道：“没事。”
江余霞接过话筒，随便说了几句，等结束的时候却看见教导主任眼含热泪：“说的好！说得好啊！我们学校就是需要江同学你这样的人才！”
“……谢谢。”
江余霞从月台上下来，就见自己原本站着的位置已经被成绮他们补上了，陈星腾不知怎么的面色很是纠结，见他过来，赶紧往后一挤，让江余霞站自己前面，自己转身按住了身后男生：“老班还在呢，你别犯浑啊。”
“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那么好了？”那男生不爽的问。
“我这不是为了你着想嘛，要是被老班抓到你欺负同学，肯定又要写检讨。”陈星腾笑眯眯的安抚完，又转过头对江余霞挤眼睛撇嘴巴，小声说：“那个人竟然是你，我真没想到……你待会儿去跟绮哥道个歉吧，绮哥应该会原谅你的。”
江余霞反应了一下，终于明白“你完了”是什么意思。
感情举报成绮打架斗殴、还只拍了成绮一个人照片发给教导主任的那个王八羔子，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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