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愿望
周日的天气依然不好，雨水瓢泼而下，急切的拍打着窗户。但这并没有影响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墨羽。他实在是太累了，昨天忙碌了一整天，又睡的太晚。
但他身边的位置，早已经只剩下一摞叠好的被子，和已经冰凉的被褥。
“墨羽，起来吃饭啦。”夏薇轻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沈墨羽睡眠浅，他听见声音微微皱起了眉。
“快起来快起来，都八点多了，饭菜都做好了！”夏薇催促着，上前轻轻拍了拍还不想起来的沈墨羽。
“八点……”沈墨羽迷糊中重复了一遍时间。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八点了？！”沈墨羽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懊恼的拍了拍脑门。
下午要去上班，所以上午要写一大堆一字未动的作业。他赶紧穿好了衣服下床，头发被压的变形也懒得整理，就连身边少了个人都没发现。
出了房门，他才瞄到了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正要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下，兴许还是没睡醒，他竟然觉得自己眼花了。
“苏瑾宁？”他纳闷的叫了一声。
直到那个人回头，他才确认，这就是昨晚睡在自己旁边的人。
“你怎么？”沈墨羽上下打量着粉色围裙的苏瑾宁，眼里多出一份不可思议。
此时夏薇整理好被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笑道：“小宁一大早就起来了，看我在厨房忙碌，顺便过来帮忙，你看！”夏薇特地指了指桌子上卖相可口的葱花鱼说道：“这是人家小宁做的，快来尝尝。”
苏瑾宁得意的挑眉看他，仿佛是在炫耀。
沈墨羽抓了抓头发没理他，顺着夏薇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条酱香味浓郁的葱花鱼正放在盘子里，他好奇的走过去，仔细观赏着这条无论是火候还是调料做的都非常恰到好处的葱花鱼。
“你做的？”沈墨羽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满脸疑惑的看向苏瑾宁。
苏瑾宁手里还拿着饭勺子，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样子像极了男保姆。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我还能骗你啊？阿姨都看见了呢！”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语调微微上扬，显得特别有成就感。
沈墨羽从鼻子里“吭”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还真没想到，这每□□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竟然还能站在自己家厨房门口得意洋洋的说：“这菜是我做的。”
沈墨羽满是笑意的看着苏瑾宁，难得点头夸赞道：“看着卖相还真不错，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
苏瑾宁抱着胳膊说道：“那是！”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夏薇：“阿姨你快点坐下来尝尝。”
夏薇倒是有点等不及了，她已经很久没吃到过葱花鱼了。
她坐下来，用筷子剜起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
苏瑾宁目不转睛的盯着夏薇，看着她细细咀嚼的样子，心里有点小紧张。
“嗯！”夏薇眼睛一亮，嘴里塞着鱼肉口齿不清的说：“很好吃！这个味道啊，阿姨好久没吃过了！”
得到夸奖的苏瑾宁脸上瞬间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心里也松了口气，他也怕夏薇不会喜欢吃。
沈墨羽洗了把脸出来，看着聊的正欢的两人，拽了个凳子坐下来：“聊什么呢我听听？”
苏瑾宁和夏薇不怀好意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不告诉你！”
“诶？”沈墨羽感觉自己妈妈在这一瞬间被抢走了，突然就不和自己统一战线了。
“哈哈哈哈！”夏薇笑了起来。
“快，你尝尝。”苏瑾宁或许是被快乐的气氛冲昏了头脑，夹起一块鱼肉就要喂沈墨羽。
“……”沈墨羽定定的望着苏瑾宁，看他那一副期待的样子，顿时不知道该不该下嘴。
“尝尝啊！”夏薇在旁边催促道。
他看了看两个人都投向他的目光，张开嘴唇就把苏瑾宁筷子上那块鱼肉吞了下去。
连嚼都忘记嚼了。
“嗯，好吃。”沈墨羽没敢抬头看苏瑾宁，对于刚才的举动觉得有些尴尬。
但苏瑾宁没心没肺的压根没察觉出来，乐呵呵的继续跟夏薇聊起了天。
他说着很多连沈墨羽都不知道的趣事，大的小的，好的坏的，夏薇也爱听，两人时不时会大笑，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沈墨羽没有选择插话，偶尔提到自己他才会聊两句。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兴奋的苏瑾宁，还有母亲好奇喜悦的样子。
低低的笑了两声。
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欢声笑语过了。
这是苏瑾宁第一次来，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仔细想想，他还有点小激动。
饭后夏薇和刘阿姨出去散步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雨过天晴天气刚好，窗户开着，偶尔能听见窗外那颗梧桐树滴滴答答往下落水的声音，时不时也会传来楼下汽车鸣笛的声音，热闹又不失恬静。
阳光落在沈墨羽的书桌，他静静的演算着课本上的练习题，而苏瑾宁正坐在床上打游戏。
苏瑾宁怕打扰他学习，戴着耳机，连队友坑的要死他也不敢大声骂，只能在键盘上浪费时间的扣字。
已经输了第四把了，四连跪！
苏瑾宁看了看主页上自己清一色败方mvp的“完美”战绩，气的手机都拿不稳了。
他翻了个白眼往后“咣”的一声整个人砸在床上，怀疑人生的看着天花板。
“干嘛？你把我床压塌了我今晚睡你家啊。”沈墨羽听见声音只是怼了他一句，但并没有回头看他。
苏瑾宁像是找到人哭诉了一样，搬了个凳子坐到沈墨羽旁边：“诶我就纳闷了，我也不坑啊？为什么总要给我匹配这个傻逼队友？”
“你是不坑。”沈墨羽抽出一张卷子，还是没看他：“但是你脑子有坑。”
“操…”苏瑾宁瞬间满脸黑线：“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
沈墨羽轻笑了一下没说话。苏瑾宁看了看他认真学习的样子，有点无奈的说：“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学习，连游戏都不打，多无聊啊。”
“是啊，很无聊。”沈墨羽笔尖一顿，眼睛来回扫视着无聊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眼。
苏瑾宁没察觉到，接着问：“那你就放松一下啊！”
沈墨羽彻底放下了笔，回头看着苏瑾宁耸拉下来的脑袋轻笑着说：“我不学怎么办，好像没别的办法。”
苏瑾宁对上他的目光，回味着他的话。他明白沈墨羽这句话的意思，他的家庭，他的母亲，都需要他努力挣钱学习。
空气安静了许久，思索了片刻的苏瑾宁问道：“你这样，边学边打工持续多久了？”
沈墨羽抿了抿嘴唇：“快三年了吧。”他盯着书桌上那幅有点褪色的全家福：“我妈腿摔折了之后，这样的日子就一直持续着。”
“累不累？”苏瑾宁语气温柔。
“嗯……”沈墨羽也不再隐瞒的应了一句。眼神在全家福上游走。
苏瑾宁也随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那张照片，好奇心还是促使他问了下去：“这个，是你爸爸吗？”
“嗯。”伴随着一声叹气，他并没有等苏瑾宁自己问，慢言细语的讲了下去。
“他们离婚了。”
苏瑾宁对于他的坦白有一瞬间的怔愣,看着他那张平静的脸,他有些震惊沈墨羽会毫不犹豫把这件事告诉他。
“嗯，我，在秦芷那里听到过。”苏瑾宁的头往沈墨羽那边靠了靠：“那原因呢？”
“八年前，我妈发现我爸出轨，在家里大闹了一场，更可笑的是……”他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了笑。
“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都七岁了。而那年，我也只不过九岁。”最后一句话他说的轻盈，眼神却随之空洞，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场景。
沈东海和夏薇结婚十年,出轨七年。
真可笑。
那也是个雨天，窗外轰雷贯耳，屋里吵声不断。
他没见过那样暴躁的母亲和那样满脸愁绪的父亲，他也没见过……扯着自己爸爸衣袖的那个孩子，和身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你个狐狸精！你该死！”夏薇手里拿着水果刀，那上面还沾有沈墨羽生日蛋糕上的奶油。
她声嘶力竭的朝着那看似更像一家的三个人吼：“沈东海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那个刚刚九岁大的儿子吗？！”
沈东海耸拉着脑袋，把脸放在手掌里来回搓着，不愿面对。
那浓妆艳抹的女人倒是来了劲：“我警告你！东海已经和我有了儿子！你别不要脸的来回纠缠，我有钱有势我可以给东海更好的发展环境！这房子留给你已经是我们最大的宽容了！”
“房子？”夏薇眼球震颤，拿着水果刀疯狂的挥舞着：“这房子是我当年和他私奔偷拿我爸妈的血汗钱买下来的！到现在成你们的宽容了？”
夏薇捂着气的胀痛的胃部，狼狈与她往日的傲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跟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们一起打拼，我们一起赚钱养家！我们经历的苦你陪他经历过吗？啊？！”
夏薇每说一句情绪就越激动，到最后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我们明明都有家庭了！凭什么你的凭空出现就要夺走一切！”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刺耳尖锐，彻底划破了这个家以往的温馨安详。
女人不敢相信，嘴唇微微颤抖，却还在强词夺理：“那，那是你活该！你，你自己要抛弃一切和他跑到上海的，你…”
“够了！给我闭嘴！”
“沉默了许久的父亲终于说话了。”沈墨羽靠在座椅上，轻描淡写的叙述，像是在讲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他们……”苏瑾宁攥着拳头，气愤和心疼的滋味在心里相互交织。
“他们最后抱着那个孩子一起走了，只留下，我和我妈。”
长睫颤了两下，像找不到方向的蝴蝶翅膀，无助的煽动着。细若游丝的声音又继续讲了下去。
“我那时候被吓得不轻，他们关门走了之后，我妈也没有再追，她终于支撑不住到了下来，纯白的裙子占满了灰尘。”
沈墨羽看向苏瑾宁，像开玩笑一样说道：“那时候我还傻傻的问母亲，父亲还会不会回来陪我过生日了，其实我早就知道……”
他的语气终于不再那样慢声细语了，而是低沉下来：“再也不会了。”
他看着沈墨羽毫无生气的眼神，自己的心也跟着沈墨羽的目光，彻底沉了下去。他只感觉胸口那股闷气正如烈火一般焚烧着他。
沈墨羽把目光从那张全家福上移开：“再后来，我爸同意净身出户，把所有财产留给我和我妈，这些年我妈也存了不少，再加上我平时打工补贴家用，在上海生存才不至于那么费劲。”
苏瑾宁看和他的脸，内心五味杂陈。
“都过去了，这样也挺好。”沈墨羽再次拔开笔帽，对着苏瑾宁毫不在乎的莞尔一笑。
他越是轻描淡写的说，越是这幅不在乎的样子，苏瑾宁就越发觉得心口处疼，像千万根针猛地扎在上面，再一根一根的缓慢拔下去，让他感觉到针尖在心脏上抽离的痛感，一下又一下……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苏瑾宁扣着自己的手指甲，想岔开这个难过的话题。
“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尽量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沈墨羽一件一件数着，说着这些看似很简单，很平庸，但是又很难实现的愿望。
“你呢？有打算吗？”沈墨羽像是礼尚往来一样，潜意识的歪头问他。
“我？跟你差不多吧。”苏瑾宁不知道怎么回答，随口应付了一句。
他没什么打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算，没人告诉过他答案。没有引路灯的他，更多时候都很迷茫。
沈墨羽写下一个单词又问道：“那你的愿望呢？”
“愿望？”他像是没听清的一般看他。
“就比如你那天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说来听听也行。”沈墨羽饶有兴致的说。
苏瑾宁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思索着：“我希望，我妈赶紧回来吧。”
语毕，他闭上眼睛笑了。
“那，我的愿望现在又多了一个。”沈墨羽趴在桌子上看他，有点孩子气。
苏瑾宁悠然的看着他,低低的笑了两声,想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希望你的愿望实现。”
沈墨羽又认真起来，他的话也很严肃，并不是开玩笑。
苏瑾宁有点诧异的对上沈墨羽的眼睛，那炽热的目光此刻盛满了温柔，如波澜不惊的湖面上那一缕幽蓝，映照着明亮的月光，打在他心底。
苏瑾宁痴痴望了一会儿，然后笑出声，把目光移向了别处：“那我是不是也要再加一个愿望？”
沈墨羽看着苏瑾宁假装纠结的眼神，如沐春风般笑道：“说来听听看。”
“那，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的世界有色彩。”他把目光重新停留在沈墨羽身上。
“希望你会勇敢的走出过去。”他绵言细语的补充，那一刻，沈墨羽看到的，是苏瑾宁眼中生生不息的光芒。
他同样也没反应过来苏瑾宁会这么说。
目光交错，他们看着映照在对方眼睛里自己的模样，竟有一刻的羞涩。
“那我祝你愿望实现。”
“你也是。”
正午一过，天气又凉了起来，沈墨羽往身上多套了一件外套。
出了门便瞥见了在玄关处穿鞋的苏瑾宁。沈墨羽靠在冰箱上，打趣的说道：“我去上班，要不要送送我？”
苏瑾宁抬头看他，嘴角也微微扬起，小虎牙若隐若现：“好啊。”他答应了下来。
沈墨羽还是一样坐在苏瑾宁后座，享受着微凉的春风。
他很喜欢那个畅快的感觉，摩托车飞快地行驶，能让他甩开所有心事。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行驶了多久，咖啡馆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了两人的目光中。
沈墨羽把头盔摘下来放在苏瑾宁手上：“走了！明天见。”
“大学霸，明天见。”苏瑾宁收起了头盔，同样回了一句。
在沈墨羽马上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猛然拽住沈墨羽的手腕。
“注意休息，别太累了。”他语速极快地说完，像是被追捕的犯人一般，抛下懵在原地的某人，就快马加鞭的启动引擎消失在了沈墨羽的视野中。
“噗！”沈墨羽看着他消失的那个路口，扶额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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