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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缘由


“嗬……杨大人见谅!”张献恭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此事一言难尽!我只想问一句话,还请杨大人如实回答!”

  “张将军请问……”

  “张节度是否……”张献恭略一沉吟,还是问了出来,“是由贵方派人刺杀?”

  张献恭的问话,直如晴天霹雳,让杨炎震骇不已,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旁边的韩滉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了然的光芒。

  “张将军为什么这样问?”片刻后,杨炎回过神来,惊异地反问道,“杨驸马与张节度同朝为臣,更有协同作战之情,怎会做此无仁无德,无信无义之事?”

  顿了顿,杨炎略显焦急地反问道:“张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张献恭微捋颔下清须,沉吟了片刻,却没有说话。

  “莫非行刺张节度之人,称其受驸马指使?”韩滉出声问道。

  “虽未中,亦不远矣!”房外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与张献恭有五分相似、年龄稍长的中年文士走进房内。

  “见过张兵马使!”韩滉与杨炎一见此人,立即起身相迎,躬身施了一礼。

  “杨大人,太冲,别来无恙!”中年文士正是张献甫。

  “兄长,杨大人,太冲,坐下再说吧!”张献恭冲张献甫点点头,和声招呼道。

  环着火盆坐定后,韩滉微笑着向张献甫询问道:“张兵马使坐镇梓州,何时回的梁州?”

  “张节度灵柩运返梁州时,我也一并跟着回来了。山南事多且繁,我怕恭弟一人稳不住形势。更何况,张节度又是在梓州遇刺,我护卫不力,难责其咎,若不回来,恐怕有人也饶不过我!”张献甫苦笑道。

  “张兵马使,张将军……”

  韩滉恳切地询问道,“敢问张节度究竟是如何遇刺的?刺客是何人?又为何怀疑到我方头上?”

  “恭弟,你将此事经过,说与杨大人和太冲知晓吧。”张献甫叹了口气,和声对张献恭说道。

  张献恭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说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山南西道节度使府。

  “属下还有一事请张节度定夺!”

  “恭弟,你有什么事!”张献诚微微颔首说道。

  “先前攻克成都府之时,因军中约束不力,曾有士卒乘乱屠戮城中官员士族。”

  张献恭虽未挑明,厅中无人不知他所说的正是,梁崇义破城后地泄愤之举。

  梁崇义眼中厉芒一闪,恨恨地盯了张献恭两下。

  “此事于节度使安定剑南东川诸州郡的民心大为不利……”

  张献恭对梁崇义的瞪视恍若未见,继续说道,“若不能消除不利影响,恐怕难以令宗族百姓收心!”

  “恩……”张献诚略一思索,点头说道,“恭弟可有良策?”

  “以属下愚见,节度使虽不能到成都,却能至东川治所梓州,亲祭死于乱军之官员士族,则既能抚慰亡魂,亦可向生者宣示节度仁德。此外,节度还可为东川诸州郡减免赋税!”

  “如此一来,人心必可归附!”

  张献恭悉心地建议道。

  “梓州新附,民心不稳,难免有郭氏死忠。节度使岂可轻往此等危险之地,万万不可!”梁崇义急劝阻说道。

  张献诚沉吟良久,抬头对张献恭说道:“恭弟,祭奠之事,劳你为我择一吉日!”

  见张献诚应允,张献恭欣喜应道:“是!”

  在听从张献恭之后,张献诚于是动身前往梓州,准备祭奠无辜被戮的剑南官员宗族。

  张献诚赶到梓州后,首先命人张榜告示东川诸州郡——三年之内赋税减半。

  成都府城破之时无辜被戮的官员宗族,若有后嗣,请到梓州,由官府厚加抚恤。

  除此之外。张献诚还命人在梓州城外择风水宝地。

  将原先草草掩埋在成都府的尸身起出,运到梓州城外,以隆重丧仪重新安葬。

  这一系列举措地实施,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东川诸郡百姓对张献诚的敌视情绪。

  到了张献恭择定的祭祀吉日,在梓州死难者遗孤面前,张献诚亲自主持移葬。

  随后宰杀三畜,张献诚亲诵祭文。祭奠仪式盛大而肃穆。

  然而,就在祭奠仪式将要结束之时。

  伤心欲绝的千余死难遗孤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竟然出现骚动。

  担当护卫重任的严震急忙指挥兵马约束骚动的人群,其间不免出现了一些误伤之事。

  张献诚惟恐再次激化东川诸郡百姓的反感情绪,喝令严震不得动粗。

  待骚动平息时,有数十名遗孤中人被推打践踏致伤,一名独臂之人甚至昏厥了过去。

  张献诚为宣示自己地仁德,便亲自上前扶持伤者。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名昏厥者乘张献诚近身地机会,骤起发难行刺,以藏于发间的尖针连扎张献诚好几下。

  如果纯粹是针刺,自然不会致人死命,但要命的是,那枚尖针之上竟涂有剧毒。

  待张献诚感觉不对劲时,已为时过晚。

  两个时辰后,张献诚死于梓州城中。

  据有两道的豪雄张献诚,竟毙命于一枚小小地毒针之下。

  虽然刺客当即便被严震擒获,但已于事无补。

  此次刺杀的安排,可谓是处心积虑—那名刺客悄然混杂于遗孤人群之中,并能在祭奠仪式地最后时刻掀起骚动,分明是有人作为其内应才能达成。

  而且事后检查发现,那刺客的独臂竟是不久前才造成地,经张献甫等人分析,猜出此人可能是自断一臂作残疾状,借以使山南守卫士卒降低对他的戒心,进而寻机行刺。

  断臂行刺这份决心,实在令人震骇。

  再者,便是这刺客行刺所用的工具。

  其实,为防止有人可能行刺张献诚,张献甫也曾命严震对那到场的千余死难者遗孤做过仔细的搜查,杜绝了任何利刃进入祭奠仪式的可能。

  但没有想到,刺客用的居然是细小的毒针。

  在如此缜密而出人意料的刺杀之下,纵然张献甫、张献恭智计高绝,也难以防范。

  擒拿了那名刺客后,张献甫力排众议,否决山南军众将“斩杀刺客以祭主帅”的提议,命人对刺客进行急审,询问幕后主使之人。

  张献甫知道,这起刺杀绝非个人行为,背后必有主使,必有阴谋。

  只有查明主使之人,才能有针对性地进行加以应对。

  尽管遭受严刑逼供,刺客却只字不吐,最后竟寻机咬舌自尽。

  张献甫对刺客尸身做仔细观察后,寻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随即命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刺客同党所隐藏的巢穴。

  很遗憾,看到山南军寻上门来,另外三名同党尽皆自刎身亡。

  但是,其中一名同党自刎前,急匆匆丢入口中吞咽下腹的一纸绢书被山南军剖腹寻了出来。

  张献甫等山南群臣见了那封绢书的内容后,不禁大吃一惊。

  绢书竟是杨错的军师李泌,写给刺客的刺杀计划。

  随即,大夫也查出了刺杀张献诚的毒针上剧毒由来。

  这种毒,正是乌蛮族人最擅长使用的,是以数种蛇毒与剧毒草木汁液混合而成,毒性极强,几乎是见血封喉。

  世人皆知,如今乌蛮族已经归附杨错。

  综合种种,很难不令人产生这样的怀疑——是杨错派人刺杀了张献诚!

  以张维瑾等为首的山南军将校,当即要求兴兵向杨错问罪。

  但张献甫、张献恭兄弟却隐约觉得其中恐怕别有因由,勉强将激愤的情绪压制了下来,主张先扶张献诚灵柩回梁州安葬,而后再向杨错质问此事。

  因举丧的缘故。山南方面与杨错交涉的使者尚未派出。

  没想到杨炎、韩滉一行却已至梁州吊唁。

  在这样地情况下,杨炎一行遭受冷遇实属正常。

  听张献恭将全部过程讲完,杨炎的表情惊愕中又有几分担忧。

  韩滉却面色如常,但精光微闪的睿智双眼,显示他也正在消化思索着此事。

  “张兵马使,张将军!您二位当真认为刺杀张节度之事是杨驸马所为?”杨炎忽地出声,急向张献甫、张献恭询问。

  张氏兄弟一直在留意杨炎和韩滉的反应。

  听得杨炎相询,皆默然不语。

  “杨驸马与张节度同朝为官,岂会行此不义之事。”杨炎面色略急地说道。

  “杨大人不必担忧,若两位当真有此想法,也不会将我等带到这里……”

  韩滉却是不慌不忙。和声对杨炎说道。

  “说起来,我还得感激杨驸马呢……”

  张献甫淡淡一笑,叹气说道,“若不是有杨驸马‘顶罪’,恐怕我与恭弟也不免受疑。毕竟,张节度前往梓州祭奠死难之议,还是由恭弟所提。”

  顿了顿,张献甫继续说道:“其实,道杨驸马是行刺主谋的说法,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

  “张兵马使所言正是!”韩滉接口说道,“张节度亡故以及山南西道可能出现的混乱,对我陇右根本没有半点好处。杨驸马正在全力应付吐蕃,防备河西与西域诸镇被切断。山南大乱,只会便宜吐蕃,驸马智谋深远之人,岂会行此不智之事!”

  相比起杨炎的辩解,韩滉的分析则更加理性化,实际化。

  张献恭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我与兄长所思,与太冲相仿。此事不出意外,必是他人借机嫁祸!”

  杨炎倒吸一口凉气,骇然道:“幕后主谋者,用心便是极其险恶。既刺杀了张节度,又嫁祸于杨驸马,借以挑以两家相斗,分明是一石数鸟之计!”

  顿了顿,杨炎急切地说道:“有如此险恶用心,又有如此诡谋之人,会是谁?”

  “也许是兴州,又或许是吐蕃……”

  韩滉突然说了两句莫名其妙地话。

  “恩……”

  张献甫与张献恭先是一怔,对视了一眼后,微微点了点头。

  “若非太冲提点,倒是有些忽略兴州那位。仔细想来,确有几分可能!”张献甫拧眉说道。

  “呃?”杨炎看着蒯氏兄弟与韩滉打“哑谜”,心中费解不已,急朝韩滉使了个眼色。

  韩滉探头在杨炎耳边低语了几句,杨炎立即恍然过来。

  “刘展足智多谋,的确有这个本事。”张献恭沉声分析道。

  “此事还得劳您二位大力斡旋了。”韩滉恳切地说道,“不只是你我两家关系的和睦,更涉及到大唐的大局……”

  “恩。”

  张献甫沉吟片刻,点头说道,“明日,我可奏请三公子召集众官商议此事,届时杨大人与太冲可亲至。合我等之力,弄清内中原由!”

  “多谢大人”杨炎、韩滉同时起身,向张献甫施礼说道。

  “份内之事,何况此事也关系我山南安危!”张献甫摆了摆手说道。

  “两位,”韩滉踌躇着说道,“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张献甫向来器重韩滉,知其见识极其不凡,如今听得此言,不禁有些惊异地说道,“太冲但讲无妨!”

  “张节度身后继嗣之事若不能谨慎以对,恐山南难免一乱!”韩滉轻声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

  张献甫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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