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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变局


在信中,杨错说明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以及后续的处理。

  皇帝暂时被软禁,但是不能干出“弑君”的恶名。张皇后也被幽禁,他的仆从都被诛杀,越王李系被关在大牢。禁军被程元振和鱼朝恩分别执掌,互相制衡。

  在这个关键时刻,杨错不能够离开长安,需要李泌在前线稳住大唐各路大军。同时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暂时不在前线的情况。

  李泌看过书信,心中已经平静下来,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紧张都是没有用处的。

  过了一会儿,高崇文掀帘而入。

  前些日子朱滔行刺,虽然是李泌有心放水,可是高崇文还是很不满侍卫应对的能力。

  所以这些日子,一有空闲就在他们的营地和他们过招,就是晚上经常也给某些人特训。

  李泌常常看见身边的卫士鼻青脸肿,也有些同情。

  不过想到朱滔不过是幽州小将,他上面还有高手,李泌就不说什么了,只是送去上好的伤药给他们。

  高崇文走到李泌身边,目光瞧向韦皋,微笑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韦皋道:“奉郡王之命,前来传递宫中消息。大局已稳,只是本人需要留在长安稳住局势,希望你们在这里配合。万一隐瞒不住,可以制造他去陇右的消息。”

  “郡王在长安的动静这么大,只怕瞒不了多久。”高崇文皱眉道。

  “不要紧。史朝义现在面对的问题比我们要大得多,如果处理不好能元皓和张忠志之间的关系,河北立刻就要分崩离析。”李泌长吁了一口气,缓声说道。

  另外一方面,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因为杨错在前线,他们的压力就会很大,不易内讧。杨错不在,他们反而会放松了许多,然后斗个你死我活。

  韦皋道:“郡王还让我带来他的口信,前线谋略全权由长史负责,军事指挥则是浑瑊。不过,郡王还说。如果紧急的话,就让仆固怀恩代替浑瑊指挥。”

  高崇文摇头道:“这是担心仆固怀恩心里不满吗?”

  “这纯粹是给我出难题啊。”李泌轻笑一声。

  李泌觉得有些头痛,虽然有些瞧不起仆固怀恩的骄纵,可是他的能力的确是相当不错的。当初杨错离开的时候,因为走得急,而仆固怀恩又远在泽州与薛嵩对峙,所以没让他担任主帅。

  现在,仆固怀恩肯定知道杨错不在怀州大营。这个时候肯定要不满,甚至在儿子仆固玚撺掇下,干出蠢事。

  想到这里,李泌忽然问道:“如果仆固怀恩真的不满,甚至不听号令,郡王打算怎么处理?”

  韦皋道:“郡王早就写好了一封信,由我转交给仆固绰。”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密封完好的信。

  李泌却拿在手里,“不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再拿出来。”放进自己袖子里。

  韦皋没有再说什么。

  长安城,大明宫。

  李豫坐在御书案后看着面前的折子,紧锁眉头,将折子递给坐在他左首一张椅子上的杨错,程元振和鱼朝恩站在下面低眉顺目,神色恭谨非常。

  “吐蕃大相玛祥仲巴杰居然被赞普关在佛寺里,给活活的闷死了。大将达扎路恭也被贬到北方,尚结息担任大相。派正使章藏谢、副使巴桑希来大唐议和。”李豫叹了一口气。

  杨错道:“当年玛祥仲巴杰为了在河州与我军争锋,让达扎路恭麾下大将扈屈律悉蒙孤军深入,得罪了达扎路恭。两人之间矛盾重重,被赞普利用才成今日的结局。”

  李豫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尚结东赞和扈屈律悉蒙都还在陇右道吗?”

  “在呢。一直受到齐王的优待。吐蕃也想赎回,被我找各种借口拖住。”

  “行,这也是我们一个筹码,等吐蕃使者到来,我们再说。”

  “明白了。”

  随着玛祥仲巴杰之死,吐蕃上层又面临着一轮洗牌。

  据闻,除了尚结息担任大相,还有尚结息的弟弟尚结赞做了大将。尚息东赞因为弟弟被俘,再加上身体问题,导致在玛祥仲巴杰死后不久就去世了。

  另外墀桑雅甫拉、洛德古囊恭因在赞普夺位过程中,居功甚伟。墀桑雅甫拉出任中贡论,即副相。洛德古囊恭为小次相,形成了新的生态体系。

  宫内,史朝义负手站在堂上,心中怒火汹汹。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训练士卒、整顿兵甲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监察麾下各将。

  在他心中,能元皓、张忠志最为可疑。

  这两人都是他亲信大将,张忠志擅长作战,于勾心斗角上面似乎不擅长。

  能元皓长于防守,虽然是燕军最值得信任的后盾,可是不免少了斩将立功的机会。

  这样一来,能元皓得到的赏赐和晋升是要落后一些的。

  而且能元皓个性深沉谨慎,史朝义本是有些怀疑他,可是许季常监视众将,却没有什么证据可证明两人已经和唐军有所勾结。

  自从他回到洛阳之后,能元皓就忙着在青州的调整防务。

  而一切的动作史朝义都细细留心,能元皓布下的防卫固若金汤,绝无破绽。

  两个嫌疑最大的将军却都没有反迹,史朝义原本已经怀疑自己是否中了敌人离间之计。

  谁知事情突然爆发,张忠志竟然突然指控能元皓勾结商旅走私,这件事情令史朝义颇感棘手。

  说句心里话,能元皓走私虽然隐秘,若是史朝义一无所知,也未免太无能了,可是能元皓所为之事,正是史朝义不便去做的事情,更何况所得款项全被能元皓用于补充军饷。

  所以史朝义不仅没有问罪,反而安排军需官和能元皓合作,使得那些银钱悄无声息地用于粮饷和抚恤。

  只不过这件事情,史朝义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否则,身为君上公然违背律法,就是群臣谅解此事,那些中下级将领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史朝义麾下众将,大多都知道一些。

  只有张忠志,一来是他个性直率,众人担心他不小心泄漏出去,二来张忠志不关心这些事情,所以很多人知道的事情,偏偏只有张忠志懵懵懂懂。

  所以张忠志突然以此发难,锋芒直指能元皓,令史朝义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得已只好下令拘禁能元皓。

  当然史朝义也有一点私心,在内鬼未明之前,他也不介意暂时打压一下能元皓,毕竟若是能元皓谋反,那么对燕军的打击就太大。

  尽管如此,史朝义还是十分愤怒,因为能元皓之事揭露出来,那么就很难替他洗刷罪名。

  这样一来,不论能元皓是否背叛,史朝义都面临着会少掉一员大将的窘境,因此他对张忠志十分恼火,不免后悔从前过于宠信张忠志,纵容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许季常走了进来,看着史朝义挺直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上前道:“陛下,朱滔回来了,他想立刻觐见陛下。”

  史朝义身子一震,这段时间唐军防备森严,很难传出情报来,他还不知道朱滔行刺之事的结果。

  但他从许季常的语气中听出,刺杀并未成功,叹了口气道:“罢了,行刺一个堂堂的唐军长史,本就是难事,朱滔平安回来就好,让他进来吧,他是否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见我。”

  许季常道:“还是请他向陛下禀明吧,这事关系到我军大将,朱滔素来和众将没有什么纠葛,他的话应该比较公正。”

  史朝义心中一惊,道:“快让他进来。”

  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朱滔带着卢子期走入大堂。

  卢子期一望见史朝义,神色立刻激昂起来。

  他用激动敬慕的目光望着史朝义,在燕军将士心中,史朝义身为君上自然是威仪万千。

  卢子期恭恭敬敬的下拜道:“小人卢子期叩见陛下。”

  史朝义目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你是?”

  卢子期知道史朝义不会认得自己,毕竟自己出现在史朝义面前的时候都是带着面具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想起田承嗣,忍不住泪流满面,道:“小人是田将军麾下铁骑近卫。”

  史朝义惊讶地看了卢子期半晌,上前将他搀起,激动地道:“想不到田将军还有近卫活着,卢子期,你叫卢子期,唉,你家将军的骨灰已经被我派人送回故里安葬,朕也有旌表封赏,只是可惜他不能上阵杀敌。”

  说到后来,史朝义语气中也带了悲凉,但是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又问道:“你怎么逃回来的。”

  卢子期看看朱滔。

  朱滔淡淡道:“你将一切事情都向陛下禀明吧。”

  卢子期点了点头,将自己在唐军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随后朱滔又补充了自己行刺之日的情景。

  史朝义听得眉头紧锁,他本是心中有所疑忌。

  朱滔和卢子期所说虽然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听在他和许季常耳中,抽丝拨茧之后所显露的真相却是令两人骇然。

  毕竟比起能元皓来,史朝义更相信作为安禄山养子的张忠志,更何况自己还派了亲信将领辛万宝在恒州协助,实为监视。

  而许季常也比较怀疑精明谨慎的能元皓,在青州与侯希逸对峙。但是侯希逸能力并不高,却僵持不下。

  对于朱滔他们自然全无怀疑,对于卢子期却不能无疑。

  史朝义看看许季常,许季常会意,咳嗽了一声道:“卢子期,你认为这些事情能够证明什么呢?”

  卢子期茫然道:“小人也不清楚,虽然张将军一向和我们将军不合,常常讽刺为难将军,可是若说张将军会生出叛逆之心,小人实在不敢相信。”

  “只是若非如此,为什么雷恒他们都被斩首,比起他们,小人追随田将军可谓是杀人如麻,就是要向大唐百姓交待,也应该斩了小人。”

  “而且李泌虽然不是主帅,可是小人见军中众将对他都是十分敬重,他说要将我们两人留在身边,就无人敢反对,就连杨错知道之后,也只是派人警告了我们几句,让我们不可忘恩负义。”

  “可是忽然之间,雷恒就被强行带走处斩了,李泌也不阻止,我想若非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恐怕那日我也会被杀了。而且李泌宽宏大量,就连那一日雷恒险些杀了他都没有怪罪,如果不是干系重大,小人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史朝义和许季常交换了一个眼色,从卢子期的话中,他们听不出来一丝虚假,而且卢子期的思绪有些杂乱,不像是事先编好的谎言,这说明卢子期并非是投降了唐军,回来传递假情报。

  朱滔看出两人心思,沉声道:“我遇见卢子期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如果不是遇见我,恐怕他没命回来。”

  史朝义和许季常知道他的意思。

  若是卢子期背叛了大燕,是绝对不可能落到那种境地。

  就是苦肉计也要有个限度,朱滔既然说卢子期曾经几乎死去,那么绝无虚假。

  如果卢子期都可以瞒过朱滔的眼睛,朱滔也没有资格做李怀仙的亲信部将。

  这时,有近卫来禀报,张忠正在外面等候传见。

  张忠志在恒州抵御河东节度使兵马,没办法亲自出面。他指使的他弟弟张忠正在洛阳举报的能元皓,兄弟一体,两人之间没区别。

  史朝义心中有些犹豫,原本他招张忠正前来,是想弄清楚张忠正为何会突然向能元皓发难。

  可是现在他心中有了怀疑,反而担心打草惊蛇。

  他看了一眼许季常,许季常目光一闪道:“还是让他进来吧,总是要问一问的,朱将军,你带着卢子期先退到后面去吧。”

  朱滔点点头,不过他淡淡道:“我在路上见过能将军,陛下、许监军,能将军虽然触犯军法,但念他也是一片苦心,还请两位给他一个机会。”

  史朝义轻轻皱眉,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不过这件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张忠志虽然鲁莽,但是这样的大事居然不向我请示就宣扬出去,我原本以为他是无心,现在却觉得他是有意。”

  “朱将军,我会好好处理的,卢子期么,你可是有了安排?”他看得出来,朱滔对卢子期十分亲切,所以特意问了一句。

  朱滔道:“这小子资质品姓我很喜欢,准备带他回去见见李节度和大哥,如果大哥也中意,我想让他拜在大哥麾下,若是不行,我就收在麾下。”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史朝义和许季常都是神色一动。

  许季常上前将卢子期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笑道:“资质虽然只有中上,但是这孩子倒是坚毅不拔的个性,而且也不是过于刚直不知变通之辈,小小年纪就成了千里挑一的铁骑,朱泚将军应该会中意,好,朱将军好眼光。”

  朱滔微微一笑,叫起卢子期,带着他退到后面去了。

  史朝义这才命人传张忠正进来。

  不多时,张忠正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君臣之礼,道:“陛下传末将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史朝义深深的看了张忠正一眼,道:“张忠正,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问你,如今能元皓也快被押来了,我且问你,你兄长是怎么知道能元皓作那走私之事的,这样的大事,你兄长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而你还在众将议事的时候当众说出,幸好能元皓没有畏罪潜逃,若是有了差池,岂不是你们兄弟的罪过?”

  张忠正犹豫了一下,禀报:“此事与我兄长无关,完全是末将的副将辛忠义在无意中发觉,告诉了末将,末将愤怒之下,也来不及多想就在议事之时说了,这全是末将的罪责。”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了轻微的惭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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