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断尾求生
披甲执锐的郑钟急匆匆地走上了城楼,汗水满颊、神态疲乏的他,已经不复往日的儒雅风范。
虽然没有亲自冲锋,但郑钟此前却一直在城外督战,极大地鼓舞了军卒的斗志士气。
将配剑收回鞘中后,郑钟躬身向史朝义行了一礼,声音略显嘶哑地说道:“陛下,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郑将军也看出来了!”史朝义缓缓转身,沉吟着说道。
“唐军虽然腹背受敌,但他们似乎还有不少兵力没有投进来,此战如此重要,臣实在想不出杨错有什么理由保存实力。”郑钟点头说道,“此外,唐军在退却的时候阵型散而不乱,并不像是无力再战的样子。”
事实上,直到唐军退却,新安县城的叛军还没有在真正意义跟对手接上锋。
接近一个时辰,七千余叛军步卒始终在努力尝试突破陷阱、壕沟、箭雨的阻碍,寻求到与敌军短兵相接的机会。
终于勉强地填平了那可恶的壕沟后,郑钟正准备整军发起最后的攻击,没想到对手居然自己主动退了。
但正因为没有短兵相接,郑钟才能够较为冷静地观察出战局的异常之处。
史朝义轻轻点头,随即向许季常问道:“许卿,你怎么看此事?”
“陛下,虽然有些不吉……利。”许季常蹙着眉,拈须说道,“但臣怀疑,杨错可能已经设下诡计,等着我们往里钻。”
“什么诡计?”蔡文景惊愕地接口问道。
许季常转头看了看城外正不断靠拢过来的周子俊大军,没有直接回答蔡文景的询问,“我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唐军在拼死阻挠我城中兵马突围的同时,对周将军的阻击力度似乎要小上许多。”
其他人还未弄懂许季常的意思,史朝义却已会过意来,沉声说道:“许卿的意思是……杨错故意放周将军进来与我会合?”
“恐怕正如陛下所言。”许季常微微颔首。
“杨错此举地意图何在?会合周子俊将军的兵马后,陛下手中便至少拥有五万大军,杨错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么多大军……啊……”郑钟捋髯不解地分析着。
突然间,他面色骤变,不自禁地轻噫出声,以难以确信的语气说道,“难……难道……杨错真是想将我新安县城驻军和周子俊将军的兵马一口吞掉?”
“什么?这怎么可能?”蔡文景立即惊讶地叫了起来。
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唐军自与叛军交锋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主动让城外与城内的大军汇合,就不怕关门打狗不成,反被狗伤吗!
奇也就奇在这里。
因为坐拥大唐最精锐四镇兵马的杨错,实在有这种可能干得出来。
史朝义神色复杂地说道,“杨错素来胆大,他极有可能以退为进,玩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他先放周子俊与我会合,而后再引军将我大军围住,以求消灭……”
“他凭什么妄想歼灭我军?”蔡文景仍是不信,疑惑地说道,“与周将军会合之后,我军兵马并不比杨错少到哪里去。,并非没有一拼之力。”
然而,蔡文景却没有把握住要害。
“粮草!”许季常淡淡地说道,“我军粮草短缺,杨错粮草宽裕。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他根本不需要与我军死战,只要将我军再度围困在这新安城里,就极有可能拖垮我军。”
毕竟谁也不是张巡,做不到那种程度。
天底下只有一个“张巡”!
“他这是妄想!”蔡文景不服地接口说道,“若我军困守新安县城,他的诡计还有可能达成。若我大军全军突围,他凭什么能拦住我军。”
“就算是我军全军突围,只要杨错有心阻截,也不是拦不下来。”许季常语出惊人地说道,“他根本就不需要与我军死战,只要以虚虚实实的攻击来拖延我军行动即可。”
“若我军行进速度受到限制,便很可能在脱困之前,先因乏粮而溃败。而最为关键地是,当周将军的大军也被杨错包围后,我军在周边州郡实在抽调不出什么兵力来增援。”
“杨错先前所以不敢强攻新安县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有周将军的大军在外威胁着他。然而,一旦周将军也被围住,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说到最后,连许季常自己都倒吸一口冷气。
蔡文景表情惊讶中带着几分迟滞,很显然他已被许季常的分析折服,进而深深地担忧起来。
“陛下,请即刻出城北撤,或许还来得及摆脱杨错的包围!”郑钟急切地劝谏道。
这时,周子俊携史朝靖及两百余曳落河骑兵脱离大队人马,先行驰入新安县城。
“陛下没事吧?”翻身下马后,周子俊左右张望,异常急切地喊道。
骆悦迎上前来,行礼后回道:“周将军,陛下正在城楼上!”
“陛下,陛下……”领着史朝靖,周子俊大步流星地登上城楼,见着史朝义后,撩袍单膝跪地,激动地说道,“臣来迟了,劳陛下受惊,实是万死莫辞!”
“见过皇兄!”史朝靖则是双膝跪地,深深地伏在青石板面上。
“周将军,靖弟,都起来吧!”看到手下大将和同族弟弟出现在跟前,史朝义也不知是该喜该忧,亲自上前将二人扶起,只是轻叹气说道。
“谢陛下(皇兄)!”
待二人站起身来,史朝义才留意到史朝靖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神色微动地询问道:“靖弟,你可曾受伤?”
“多谢皇兄关怀,小弟并无大碍!”史朝靖激动地抱拳。
周子俊很诧异地看到,包括史朝义在内的众人全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没有半点摆脱敌困的喜悦,不由得愕然问道:“陛下,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许卿,你将先前分析地情况,给周将军简要地说明一番!”史朝靖轻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转头对许季常说道。
“是!”许季常点点头,“周将军,事情是这样的……”
“什么,杨错竟然是诈退?”周子俊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个结论,在他看来,是其麾下将士历经苦战之后才将劲敌击退。
周子俊问道:“陛下,事情是否搞错了……”
他实在不相信这事情是真的。
自己百战辛苦,居然还是别人的计策一部分,换谁都会觉得不可能。
“周将军,目前的关键不在于这个猜测是否有误,而是如何确保陛下和这数万大军安然地退出新安县城。”许季常耐心地说道,“撤退过程中,不能有半点差池。所以,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周子俊楞了楞,不得不点头认可许季常地话:“那该怎么办?继续留在新安县城不是个办法,还是尽快北撤吧?”
“周将军说的对,还是尽快北撤吧。”蔡文景点头附议道。
对周子俊、蔡文景的提议,史朝义未置可否,反而掉头望着西边的天际。
此刻,夕阳已经尽没,连最后一丝血红余晖也已消散,天色正迅速地昏暗下来。
带着浓郁血腥气息的晚风,徐徐拂过平原和城池。
这一刻的宁静感觉是何等的宝贵,却像是温水一样,令一些沙场宿将不得不平添警惕。
“入夜了,不妙!”片刻后,史朝义莫名地说了一句话。
除了许季常能够真正领会史朝义的意思外,也只有郑钟隐约地猜到了些什么。
其他周子俊、史朝靖、蔡文景则完全是一头雾水。
夜间撤退,本是史朝义自己做出的选择。
按照起先的计划,只要与周子俊里应外合突破围困后,史朝义便可以利用夜色作为掩护,迅速地率大军北撤。
唐军包围被破,仓促之下未必敢追击。
而且就算追来,也可以利用疑兵计阻截。
等到天亮时,说不定叛军就能与唐军脱离。
然而,现实的发展,却打破了计划的安排。
面对很可能是故意撤消包围地唐军,黑夜非但不能成为掩护,反而可能给对手提供偷袭的便利。
如果许季常的分析确实无误,那么杨错极可能已做了伏兵之类的安排,专等叛军撤退。
夜色,同样也是突袭的最佳掩护。
待许季常解释之后,会意过来的众将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陛下,时间紧急,时间越的拖久对我军就越是不利,需得早作决定。”见城上士卒已开始掌起火把,郑钟急切谏。
许季常略一思索,谨慎地提议道:“臣有一计,请陛下与诸公参详!”
“许卿,请讲!”史朝义忙道。
“臣以为,我军的当务之急不在其他,只在于确保陛下的安然撤退。陛下但能回得洛阳,便可主持大局来。”
许季常有条不紊地说道,“而以眼下的情形,陛下若是跟随大军一起撤退,一则目标太大,二则耗费时间。与其如此,不如且以曳落河骑兵护卫陛下先行撤出,大军则随后跟上,稳妥行进。”
“就算杨错再围上来,至多能够围住大军,想要截住陛下却是机会渺茫。而大军只要不冒进,杨错想要一口吞下也非易事,若能撑个几日,陛下或许便能调集兵马来援。如此便可两全齐美!”
“这个计策大妙!”思索片刻后,周子俊第一个表态,赞同地说道,“史将军和阿史那将军护卫陛下先撤,骆将军和蔡将军的骑军也一起护卫陛下。我跟高秀岩将军留下来统领大军与杨错那混蛋纠缠。”
“许卿的计划极是在理,陛下宜应采纳!”郑钟等人也相继附和,“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虽然群臣赞同,但史朝义内心深处却有些担心。
自己并没有父亲那样的号召力,又不像安庆绪那样子承父业具有正统性。一旦真的丢失新安县城,真的能够守住洛阳吗?
如果丢失了洛阳,自己还能卷土重来吗?
史朝义一想到这些,就无限怀念田承嗣和能元皓。
许季常见史朝义迟迟不能定下来,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呀。”
“好吧!”蹙眉思索片刻后,史朝义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两盏茶的工夫后,史朝义、许季常、郑钟等人在阿史那承庆、史朝靖的护卫下,领数百曳落河骑兵出新安县城,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史朝义离去后不久,周子俊、高秀岩立刻整顿大军,将业已搜刮好的粮草全部带上,开始缓缓调头准备北撤。
被史朝义留下协助周子俊的蔡文景、骆悦,则统领麾下骑军谨慎地担任起戒备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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