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步步为营
杨错率军进抵米仓山。
米仓山,位于梁州州治南郑之南六十余里,山脉横贯东西,有连绵山峰十余座,最高处逾四百丈,护卫南郑南边的一座天然屏障。
在杨错步步为营、反客为主的战术下,被东川叛军侵占的汉中土地被一寸一寸地夺了回来。
东川军如老鼠拉龟一般,根本无从下手,寻觅不出任何可用的战机来对付唐军。
面对东川叛军故意抛下一个个可能的陷阱,杨错也以不变应万变,理也不理。
到最后,花敬定也无可奈何,派兵驻守米仓山,以阻止唐军对梁州的进一步蚕食。
唐军,中军帅帐。
“想到达南郑,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就是直接翻越米仓山,另一条路则是向东绕行,避开米仓山,而后经西乡、城固,也能到达南郑。”梁任指着桌案上的沙盘,比划出了两条路线。
这个沙盘制作得非常简陋,是大军进入汉中之后,杨错命随军工匠比对张献武手中的地图临时做成的。
其实,在唐军中还有另一个精致的梁州地形沙盘,是在襄阳时就已做好,严震和马勋都曾经见过。
但是,在梁任这些的将领面前,不便拿出来。
原因很简单,杨错还不能信任他们。
“如果绕道,要多走多少路?”杨错盯着沙盘,头也不抬地询问道。
“大约需要两百八十多里!”梁任显然是一个称职的将领。对基本的军事地理情报了如指掌,“而且,西乡和城固本身就是两处屯兵要所,两县城防相当坚固,原本是用来防范……”
说到这里,梁任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
“嗯……”杨错点了点头。
梁任的话虽然没有说全,但防范的对象肯定是朝廷。
如果要从金州直接攻入汉中腹地,确实是必须经过西乡和城固。
当年自己一分为二,进攻山南西道的时候,也是把一路兵马从凤州攻入,先抢占的洋州的西乡县和梁州的城固县。
“在米仓山上。有两座屯兵营寨。扼守两处要隘,分别在这里和这里……”梁任再将右手转回到沙盘上标注米仓山脉的几座小土堆上,指了其中两处说道。
“这两处营寨建得不错,扼住了两条谷道。”杨错点头轻赞了一句。
随即又指着另外一处地点,问道,“不过,在这里应该再建一处小寨,驻守军卒不需要太多,但可以与前面两处营寨彼此相互策应。”
梁任以敬服的目光看了看杨错,轻叹说道:“不瞒武安郡王,这里确实有一座隐蔽的小寨。米仓山的营寨当时就是由属下亲自督建的。”
“原本张献武将军只让属下建两寨,但属下仔细考察了山势地形后,私自修建了一座小寨。不过,后来因为梁训的缘故,这座小寨没能派上用场,久而久之就被废弃,现在估计也多少人知道。”
“郡王是想从直接翻越米仓山?”李泌与杨错相处甚久,很快就猜出了他的意图。
“恩!不过得先把地形和东川叛军驻守情况探清楚。”杨错指着梁任适才标注地那座小寨地位置说道,“这一战,或许就得从这里下工夫!”
“梁将军,你那里还有人知道这座小寨的位置么?”杨错向梁任询问道。
“督建营寨时,属下帐下有几名亲兵当时就跟随在属下左右,他们应当还记得。”
“那好,从你亲兵中挑两人,引斥候入山探察一下地形,特别留意那座小寨有没有被东川军所占。”
“好,属下这便去安排!”梁任也不含糊,当即点头应道。
梁任离去后没多久,杨朝晟掀帘而入,行礼后看帐中没有张献武的旧人,将手中一张轻薄的绢书递给杨错:“将军,柏将军刚刚有飞鸽传书到。”
信鸽作为唐军特有地通讯工具,完全可以说是一种威力巨大的秘密武器。
在这个时代,信息的传递都依靠人、马,非但速度缓慢,而且很容易受到地形因素的制约。
而情报信息地准确和快慢程度,对战局的成败非常关键。
试想,如若敌、我双方的斥候同时探到一条莜关战局的重要情报,敌方斥候用一天时间传回消息,己方斥候只用半天时间就传回消息,这多出来的半天时间极有可能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所以对信鸽的饲养、训练、使用,唐军都定下了一整套细致的制度程序。
饲养、训练的地点,是绝对的机密,饲训人员更受到严格的保护。
此外,使用信鸽都有专门的人员,他们直接由唐军集中管理,不受地方官吏节制。
除军中将领外,甚至连一些重要的文官都不能轻易接触到信鸽。
而如此重要隐秘的工具,自然更不能为外人所知。
此次入汉中作战,随军携带了数十只信鸽,但从未在张献武旧日部下面前用过。
“郡王,阆州有什么变故么?”李泌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出声问道。
“温腾连夺阆州的新井、苍溪两地,驻守的东川军兵马一触即溃。目前温腾正率军马不停蹄地朝阆中进攻!”随手将绢书递给李泌后,杨错眉头微蹙地说道。
“如果是梁训叛军一触即溃,还算说得过去,东川军也如此,未免就太奇怪。”路嗣恭捋着颔下的花白胡须,缓缓摇头说道。
“应该是东川军的诈败之计。”一直沉默的郭涔突然开口说道,“从花敬定攻打张献武的策略不难看出,东川军总是先连败几场,把你引到他预先安排好的战场后,再一举将你击溃。”
“郭将军说的不错,很有可能就是这样。”李泌很快看完绢书上的内容,又转递给郭涔,点头道,“以温腾的性情,连夺两县、连胜数仗之后,很可能会冲昏头脑。公亮肯定也看出这一点!”
“以公亮的身份,未必能劝动温腾。”杨错皱眉说道。
“是否要派人过去接应一下?”孟起建议道。
“此地距离阆州路途遥远,就算派人过去,也未必来得及。反而会分散我军军力。汉中之战的关键。”
杨错指着沙盘,肯定地说道,“仍然在于南郑!夺取南郑,则全盘皆活。我军与东川叛军和梁氏叛军的决战,亦必是围绕南郑而展开。夺取南郑之后。再以中间开花的方式占领整个梁州。到时,就算东川军占了阆州,也只能是垂死挣扎。”
“阆州那边不管么?”郭涔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是!”杨错摇头说道,“传书给公亮,温腾那里劝得住就劝,劝不住就随他去吧。但公亮和山字营一定要提十二分的醒,必要时可以拉开与温腾的距离。”
“如果温腾遇袭,公亮可以适当救援,只要能确保温腾的安全就行。随后如遭遇东川军反击,让他不必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紧要是保存自己,消耗敌军有生兵力。只要能将东川叛军和梁氏叛军拖在阆州,就是胜利。”
这话,不能当着张献武旧部说出。
不然他们以为杨错是故意消耗张献武旧部,为张献恭接掌山南西道铺路。
陇右道,兰州,广武郡。
唐军和吐蕃军在广武郡的攻守,已成白热化趋势。
“轰轰轰……轰轰轰……”
无数飞石在空中交错飞行,不时有石头在迎面撞上,发出惊人的巨响。
在飞石的空隙处,是密集如雨的箭矢。
箭矢划破空气时尖锐响声,无休无止地回荡在天际之间。
在守将马燧主持下扩建后的广武城,规模比以往已不可同日而语,差不多达到原先的三倍面积。
城墙高度和厚度虽然与襄阳城还不能比,却已达到了金城的标准,加上一条三丈多宽的护城河,绝对称得上的铜墙铁壁。
在经受吐蕃大军十数日的攻击后,广武城的坚固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青石建筑而成的厚实城墙,坚忍不拔地承受着百余架投石车一波一波的轰击,除增添无数凹孔外,城体岿然不动。
“陛下,刀箭无眼,还是先下城吧!”第五琦筹划的战事数不甚数,但亲历战场的机会却不多。
眼前的飞石羽箭乱舞、血肉模糊的场面,还是让他有些心惊。
但他更为担心的,却是亲上城楼坐镇的代宗皇帝的安全。
第五琦原本已准备返回长安携旨意处置骆家之事,但吐蕃军对兰州突然增加两倍兵力实施的狂攻,让他又不留了下来。
两害相权,只能暂取其重!
女墙后,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代宗皇帝淡定而座,目光平和自若地观望着惨烈的战场,仿佛战场上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到他。
“禹珪,不必担忧。”代宗呵呵一笑,安慰第五琦道,“比这危险百倍的场面,我也经历过,这并不算什么。上天若不绝我,纵刀枪临头也可化险为夷:上天若要绝我,吃饭喝水也能噎死。我征战数载而能幸存至今,足可证明上天还是庇佑我。”
“马燧将军这广武城扩建的好啊!”顿了顿,代宗感叹说道。
被代宗的豪情感染,第五琦也抛下了杂念,笑着说道,“扩建后的广武城,扼凉州和兰州两州的门户,吐蕃军想要进犯兰州,广武郡就是他们的梗喉之骨。偏偏这骨头还刺人的很!”
“不过,马燧将军的守卫策略也极为恰当。有骑兵在外巡视,吐蕃军无论如何也不敢三面,甚至四面围城。只围住两边,就像攻下广武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铛铛铛……”
随着一阵密集的鸣金声,吐蕃军如潮水般地退出了攻城领域。留下了无数尸体和被砸坏的投石车、冲车残骸。
残阳西下,天际艳红如血。
又一天的战斗结束了。
“今日阵亡了六百多人,伤八百多人,其中近七百人并不会影响下面的战斗,另外损坏投石车六架。敌军损失的投石车应该在二十台以上,伤亡暂无法统计。”马燧细致的向代宗汇报着战况。
“恩!马将军,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夜间说不定还得作战呢!”代宗点头,笑着说道。
“谢陛下,末将告退!”
待马燧离去后,代宗轻叹说道:“我到广武城短短三天时间,伤亡的将士就已达到近四千人,其中更有两千多的阵亡。不知这仗打到最后,还要死上多少人。”
“陛下,我始终觉得有些疑惑。”第五琦微皱着眉头说道,“吐蕃和史朝义调集这么多兵力,在此刻猛攻兰州到底有何意图。”
“如果说吐蕃想要夺取兰州,与史朝义勾结,为此不惜把战线如此之长,似乎有些得不偿失啊。”
“就以兰州来说,吐蕃军虽动用大军近八万人,但要想夺下兰州机会却相当渺茫。如果说吐蕃想以对兰州的攻略来策应段子璋,这里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对手有时做些出人意表的事,旁人确是很难猜透!”代宗轻笑说道。
“陛下,长安飞鸽传书!”刚刚离去不久的马燧突然又折返了回来。
代宗把绢书的内容看完后,面色虽然未变,眼中神色却变得复杂起来。
“陛下,看来必须要回长安,事情已经有些失去控制,这其中阴谋的味道极重!”第五琦从代宗手中接过绢书,迅速浏览完毕,表情变的异常凝重,沉声说道。
长安内部态势的发展,甚至比第五琦所估计还要严重。
周皓自三原县押解骆家老小前往长安接受调查时,其庶下士兵曾从骆家宅邸搜出一叠绢书。
而这些绢书恰好正是骆奉伦以前与一些越王旧臣和士族联络的文书,其中居然还有一部分是相当于效忠书之类的东西。
里面无巧不巧地就有属于骆元光的一份。
有了这样确凿的证据,骆元光的罪名根本已是辩无可辩。
而根据这一些文书再顺藤摸瓜,又有另一些文武官员的反叛罪名被坐实。
一夜之间,长安城内便有近十名文武官员被暂时羁押。
他们的府邸当即被军士上门搜查,家人亲眷失去自由被禁于府中。
镇守凤翔府,正与凤翔节度使李抱玉一同练兵的监军骆奉先,闻听养子骆元光反叛之事后,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急忙返回长安,意欲为胞弟洗刷冤屈。
刚一入城,就被鱼朝恩以勾结骆家、图谋反叛为名,下令羁缚。
随后,被牵涉的官员数量越来越多。
范围也从长安扩散到其他州县,云阳、咸阳、武功……乃至整个京兆府,都陷入了恐慌之中,闹得原先的越王旧臣和各大士族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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