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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失控


被抱住的时候,荆芥是懵的。

        他的本意是弟情深的勾下肩搭下背,没想到汝鸣这么热情,这是得多喜欢自己啊。

        抬起的手因受伤的肩膀微微酸胀,疼倒是没什么,只是他不太确定自己该做何动作,好像放下不是,揽上也不是。

        他选择顺毛似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心,玩笑着说:“打球学我,那第一名算我的。”

        汝鸣没说话没有松手,而因贴得太近,荆芥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点了点头。

        正猜想着会抱多久,明天帖子里又会多多少小作文时,荆芥突然眼前一黑,像是被四头野猪拱翻,差点躺地上去。

        明显其他队员也误会了,算了,抱就抱吧,但汝鸣抱他至少知道避开伤处,范林越他们四个牲口恨不得再把左肩给他撞散架。

        他还没说什么,这四个倒是作上了——

        “呜呜呜队长你干嘛啊,多大了还要我抱,一会儿我该哭了。”

        “太不容易了啊,今天我赢下比赛,首先得感谢我的父母。”

        “队长,不怪我,汝鸣太帅了,我可能要变心了。”

        “太爽了,等我七老八十有故事和孙子吹牛逼了。”

        荆芥快窒息了,“操,你们先松——”

        一句话没说完,他明白了四头野猪只是先锋官,剩余二十好几个才是主要战力。

        二班众人仿佛战后见到了亲人,把六个球员团团围住,压得实实的,比赢球的人更兴奋,几十只手又拉又拽,叽叽喳喳和盘丝洞的妖精一模一样。

        你们是想搞死我……

        荆芥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

        他和汝鸣以相拥的姿势被紧簇在人群中,四肢动都难得动一下。

        四周的声音愈吵,衬得汝鸣愈发安静。

        他看不到汝鸣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人越聚越多时,对方逐渐收紧的手臂。

        隐隐能察觉汝鸣的不安,却不明白从何而起。

        想到或许是因为围着的人太多太闹,他不顾肩膀的疼痛,抬手把人尽量挡严实,也导致对方和自己贴得更紧。

        然后是喜闻乐见的道歉环节,本以为留下的全是二班的,结果九班也没走几个,果然,吃瓜不问出处。

        吴涛两个人面如菜色,排开站好了,鞠躬加道歉,复读机一样没有感情地重复了三遍。

        反观二班,没有技巧全是感情,一个个双手抱胸,声势浩大地半包围着两人。

        一说鞠躬鞠得不标准,另一嫌道歉道得不诚恳,一帮人怎么看怎么更像反派。

        记完分回来的裁判看了要骂人,误会他们在搞什么校园欺凌,强制性把一群意犹未尽的人遣散了。

        临走时,吴涛留给他们班三十口人一个嚣张的中指。

        吉祥物双手合十,虔诚又慈祥,“记住这个中指,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到他了,音容永在。”

        二班乐呵呵地原地解散后,三三两两地往寝室走,回去放东西或换衣服,约定一会儿敲了放学铃在校门口集合。

        许知睿带走观众席上的垃圾袋,望向不知道在找什么的荆芥,叮嘱道:“走啊,回去换衣服,别一会儿着凉了。”

        “你先回去吧,我等个人。”荆芥朝对方摆摆手,径直往场内走。

        早在吴涛道歉的时候,他就没看见汝鸣了。

        当时想去找,却被范林越几个压在原地站好,非让他亲自看完好戏。

        他担心汝鸣一个人被落下,好在刚进篮球场,便看见汝鸣坐在原二班的观众席上,不好的是温度还在。

        两人挨得很近在聊些什么,汝鸣低头专注地划着手机屏幕,嘴唇翕张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温度跷着二郎腿,手臂搭在汝鸣肩膀上,半倚着他,大方地看着他的手机,时不时会贴得更近一些,两颗脑袋都快要碰一起了。

        似是有所察觉,温度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瞥向荆芥,眼神里狡黠与挑衅甚至不屑于隐藏。

        他晃了晃搭着汝鸣肩膀的手,示意对方抬头看,紧接着凑近耳语了一句。

        汝鸣与荆芥对上视线,一瞬就移开了,反而为了听清温度说的话,往对方那边倾了倾身子。

        隔着大半个篮球场,偶有学生穿行而过,荆芥的视线如若不受阻碍,停留在汝鸣和温度身上,眼神晦暗不明,双手握拳垂于身侧,狠狠地掐着掌心。

        如果李叔在场,便会发现,荆芥的神情和之前在书店门口如出一辙。

        不过这次再没人来叫醒他,耳边只有扰人的风声。

        肩上的伤像上了麻醉,疼痛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灼热感不断攀升,四肢百骸都要燃烧起来。

        ——“去让他认清自己的立场。”

        荆芥心中骤然一紧,他皱着眉抬手揉了揉发痒的耳朵,方才好像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话。

        声音压抑着怒气与疯狂,举着尖利的爪子撕扯着他纤细的神经。

        坐在观众席的汝鸣举起手机递到温度面前,对方伸出手指触碰屏幕划了下,他豁然开朗地眨着眼睛再次低下头。

        温度压着手臂和汝鸣一起弯下腰,讨论着手机上的内容。

        说罢一句后,他稍直起上身,脸颊若远若近地挨着对方的头发。

        ——“他不是喜欢我吗,那他就是我的。”

        不知来处的声音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荆芥愕然发现,那声音和自己的□□分相似,语气态度却大相径庭。

        一道虚影从他身上撕下,有意识的影子一般攀上他后背,死死掐住他的肩颈。

        不会疼,但陌生的情绪强硬地传递过来,让他感觉这些才是他真正所想。

        在汝鸣视线之外,温度冲荆芥笑了笑,故意微侧着脸,似是轻吻在汝鸣细软的发丝上。

        ——“不要让他触犯我的领地,乱碰我的东西。”

        虚影尖啸一声,猛地推了荆芥一把,嚣张凶悍地把獠牙和利爪都展露出来。

        脑子里一团乱,只有手脚做出了反应。

        荆芥行为失控地快步上前,在观众席上温度错愕的目光中,抓住汝鸣的手臂,毫不费力地将人从台阶上提了起来。

        意外于对方的力气之大,汝鸣一时半会儿没了反应,来不及掩饰,手臂传来的疼痛和内心的迷茫一股脑地表现在脸上。

        那模样有七八分不解,剩下的悉数写满委屈。

        荆芥望向汝鸣,顿时脑海里一片清明,手倏地卸了力气,诡异的虚影烟雾般消散得无影无踪,留他无措地怔在原地。

        “要不要……”他喉结滚动,深呼吸平复着汹涌的心潮,“要不要一起回去。”

        他手指僵硬地松开,继续找补,“赶紧回去冲个热水澡以免感冒,放学了还要去聚餐。”

        汝鸣凝视着他观察了片刻,蹙着眉欲言又止,最终一个字没说,再回头看向温度。

        “行,那我先走了。”温度会意,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别忘了我和你说的,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

        汝鸣点了点头,转身上了几个台阶去拿挂在后面栏杆上的校服外套。

        等他走开,温度迈着步子和荆芥擦肩而过,歪着头嬉皮笑脸地说,“你只是比我更早认识他罢了。”

        荆芥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却不明白自己所想,面对这样一句话,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宿舍楼很喧闹,高二因篮球赛没课,除了二班有聚餐,其他班也组织了大大小小的活动,总能看见有人在楼梯间上蹿下跳。

        人声鼎沸,话说小声了都有可能听不到,而如此正和了荆芥的意。

        他理智上知道自己现在不太正常,但从他身体里剥离的虚影如同另一个自己,暗示着他将质问说出口。

        如果对方没听到就算了,他状似不经意地说:“你和温度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在初中没见过他。”

        汝鸣停了一步,追着他的背影抬脚跟上,说了合并前的高中的名字。

        荆芥有些意外,按汝鸣日记上的时间算,去那个高中的时间不过一个月左右,“那你才认识他多久?又了解他多少?”

        他和汝鸣认识了十七八年;

        他之前和对方说过有什么困难可以跟他说;

        他以为自己通过日记了解了对方后有变得好一点。

        低哑的声音带着师出无名的怒火,燎着两人不得不停下立于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一高一低地站在台阶上看着彼此。

        荆芥说完之后开始后悔,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他想说的不是这个,或者不该这么说。

        可从还在篮球场时,一切就开始失控,他阻止不了。

        “他是我朋友。”

        对时间的感知变得弱,荆芥无法判断汝鸣挣扎了多久才把话说出口,他却不依不饶地反问道:“那我呢?”

        此时,汝鸣迟疑了。

        荆芥不禁失笑,笑自己傻逼。

        不同寻常的氛围和长期的停驻最容易吸引看客,楼梯间的学生注意到这边,好奇地望了过来。

        荆芥仅剩的冷静记得人多了汝鸣会紧张,所以他率先打破了僵持的状态,走上最后几级台阶,拐弯往寝室方向而去。

        可他忘了再多说一句别的。

        别的什么都好,能够让汝鸣不会一个人被撇下。

        吃饭的地方是许知睿找的——一家在胭脂路附近、立于居民区的烧烤店,离学校不算太远。

        这家店生意总是很好,门口常爱挂俩红灯笼,门联不定期更换,张灯结彩的十分热闹。

        考虑到人多,许知睿提前和老板预定了位置。

        老板好说话,爽快地在二楼给他们留了两桌。

        坐下后,一群人麻雀似的吆喝着扫码点菜,再多一秒就要饿死的模样。

        几个闹腾地鬼鬼祟祟地盯着许知睿不放,冲他直眨眼。

        眼睛都要眨花了,才得了“适量饮酒”的批准,瞬间满血复活,呼声势要把房顶掀了去。

        许知睿拿桌上的纸巾盒砸他们,不好意思地给老板道歉。

        老板挺乐呵,不嫌吵,反而觉得热闹喜庆。

        更助长了二班人来疯们的气焰,欢腾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本来是他们其中一员的范林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属实是开局选错就注定了败北。

        他好巧不巧,要死不死,坐到荆芥和汝鸣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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