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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谢姝提着裙子走下行春桥,苹儿迎面而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广平侯的人把桥围起来了,这是怎么了?”谢姝笑了笑,示意她安心,道:“无碍,幸得广平侯出手相救,好了,先寻姐姐再话。”

        话音落下,昭玉携知秋慌张地走上行春桥,目光搜寻到了那玉色身影忙上前扣住谢姝手腕查看了一番。

        “广平侯的侍卫说附近有贼人行刺,妹妹,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昭玉满眸忧色,谢姝笑着将她手握住,摇摇头,道:“姐姐,我们先回吧。具体事宜,路上同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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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别苑,苑内除了浓厚不散的血腥味,干净的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

        盛湛负手归来时,裴龙上了药正在苑内端正坐着。盛湛上前,问:“如何?”

        裴龙听音辨认了他的方向,道:“已让随行医师诊治了。”盛湛点了点头,旋即想起他看不见,便道:“你好生休息。”

        裴龙脑补了侯爷面无表情说出这话的样子,心中微暖,出声应下。

        楼马一手抱着弓,一手抱着花,先行将梅花弓摆上了座架,接着转头去看坐回书桌的盛湛,道:“爷,这花……”

        盛湛抬眼看向那莫名归他所有的茉莉,半晌,漫不经心道:“摆起来吧。”“是。”

        楼马办事速度极快,不知从哪寻来了一个玉瓷瓶将一捧茉莉插入其中,满室芬芳将血腥味驱散。

        月光从窗纸外洒进书桌之上,盛湛疲惫地背靠椅背,抬头去看窗纸上朦胧的月亮,鼻息间却是那姑娘发髻上的茉莉,少年眯起眼,轻喃出声:“武安侯……谢家?”

        话音落下,盛湛坐直身子,唤道:“乾豹。”乾豹从屋外推门而入,道:“侯爷有何吩咐?”

        盛湛默声,半晌,他道:“回京后,查查武安侯谢家六姑娘的底细。”乾豹一怔,迟疑着开口:“是那个……大字不识的谢六姑娘?”

        “你认识?”盛湛抬头看向乾豹,“属下曾听闻,谢侯府上的六姑娘是上京城最四六不通的闺秀……”乾豹话罢,盛湛望向摆在角落那束茉莉,轻笑出了声。

        四六不通?这四六不通的姑娘会下一手好棋。

        乾豹看着盛湛轻笑,不明其意,盛湛突兀道:“不必查了,你且下去吧。”

        乾豹拱手,盛湛提笔欲书余光却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多时,乾豹嗫嚅着开口:“侯爷,这既已到雄州,不若……不若顺道看一眼公主殿下?”

        狼毫笔上的墨滴晕染了纸张,盛湛抬头,语气森寒:“下去。”

        他的语气已然克制了怒气,乾豹向来知趣,登时应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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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姝的经历让昭玉害怕不已,这些日子便拘着她不许出去。

        这日万里无云,落梅院内欢声笑语,正是昭玉与谢姝叙话。

        两人说了些奇闻趣事,谢姝话锋一转:“姐姐,我在雄州呆了有些日子,前些日子老夫人的家书寄来道是想我,我同舅母说了,明日启程便走。”

        谢姝话罢,屋内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昭玉才回过神,说道:“怎这般突然,也没事先同我说……”

        “只是暂别罢了,又不是不见了。”谢姝拍了拍昭玉的手,昭玉听罢,还是唉声叹气起来。

        良久,昭玉望向谢姝的眼睛,“待清秋之时,你一定要来。”谢姝笑着点头:“姐姐多虑,你大婚我怎能不来添妆?”

        昭玉得了她的保证,心下松了口气,嘴上却止不住抱怨:“他们前脚回京,你后脚便跟上,真是……”

        谢姝放下茶盏,疑惑道:“霍公子与小楚公子也回京了?”

        “正是呢,行乐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同昭昭说要写信予她,昭昭与他那欢喜冤家的模样,看的我心里直乐……不过,”昭玉一顿,不解问:

        “节度使向来是父死子继,行乐既是幽州节度使的爱子,怎会在上京?”

        谢姝本也有这个疑惑,待昭玉话了,电光火石间却又想清了。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润了嗓,道:“幽州军向来傲气难以驯服,若有将领可以驾驭得了宝马,姐姐觉着,这宝马是会听将领的还是……上京那位的?”

        昭玉一边听着,一边拿起金边茶盖轻拂过茶盏驱散热腾腾的气,待她话罢,昭玉左手一颤,茶盖没了托力骤然落在红木桌上还打了个旋。

        谢姝看着昭玉不可置信的眼睛,字字清楚道:“他是质子。”

        “大梁藩镇颇多,若无对策则会形成群雄割据的现象。为避免猜忌,诸侯会向帝王献上自己的爱子以示忠诚,质子多半随着皇子伴读,小楚公子……应当也不例外。”

        昭玉哆嗦着将茶盖盖好,不安道:“若,若是如此……该让昭昭与他相处吗?我只怕届时……”

        昭玉自幼看着昭昭长大,昭昭待人不同她一眼便能看出,现下得知楚行乐的处境,身为姐姐应该替她当断则断。

        谢姝知晓昭玉在顾虑什么,思忖片刻,她开口道:“姐姐,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若是昭昭喜欢,我们拦也是拦不住的,届时弄得家中鸡飞狗跳更是难看。”

        “再者,昭昭不是一朵花,不是将她圈起来浇水便是最好的养育方式,她本身是一个极为坚强的姑娘,我们要学着多信任彼此。”

        一番话了,昭玉定下心,叹出口浊气望向谢姝颔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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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落梅院,时辰尚早,谢姝抬头看了眼日色,偏头同玉芝说:“去木樨轩。”

        玉芝无语凝噎,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小姐,这些日子你都被闭门谢客不知多少次了,还去呢?”

        谢姝罕见带上了点愉悦语调:“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荷月的树木是最好看的,是任何剂料都无法调制的新绿,每次去木樨轩前都得穿过一条爬山廊,爬山廊外郁郁葱葱伴着夏日蝉鸣,诗意油然。

        谢姝爬上楼梯,走至茶室口,恭敬敲响了门。

        不多时,里头传来窸窣声响,一位老者推开了门,看着这张熟悉面孔,无奈道:“表姑娘,太爷说了不见,咱们这些个奴才也没有办法放您进去……”

        眼见茶室门又要合上,谢姝连忙抬手抵住,求道:“刘伯,麻烦您最后替小辈传达一次。小辈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真的很想同外祖见一面。”

        刘伯见她固执,只好重重叹了声气,“罢了,您且侯着。奴才便再为您去寻一次太爷。”

        茶室门合上,刘伯推开茶室里侧的大门,视野开朗起来,里头便是木樨轩的主屋——宋老太傅宋岚山便住在此处。

        刘伯规矩敲了敲主屋大门,里头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何事?”刘伯道:“太爷,表姑娘又来了,说是明日便启程回京。太爷您看……见还是不见?”

        宋岚山枯坐在屋中,半晌睁开眼,道:“不见了。”刘伯应声,正欲转身退下,宋岚山的声音再度响起:“罢了,你且等等。”

        刘伯惊讶顿住,主屋门开,佝偻着身子的老者哆哆嗦嗦将一样物什递到他面前,道:“此物交于她。”话罢,宋岚山将门掩上,屋内传来几声老者的轻咳便再无声响。

        谢姝倚着爬山廊的扶手,正欣赏着屋外风景,只听身后茶室门开,她欣喜转身只见刘伯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虽谢姝有所准备,但还是不免失落,她颔首道:“多谢刘伯,姝儿这便走。”

        “等等,表姑娘。”刘伯走出茶室,将手中的那样物什递给她,道:“这是太爷吩咐交给您的。”

        “外祖给我的?”谢姝一惊,连忙去看,竟是一个金项圈。

        谢姝接过,同刘伯道了声谢,刘伯摆了摆手钻回茶室,再度将门掩起。

        玉芝低头去看谢姝手中的金项圈,不解道:“虽然贵重,但是这样式也太老了些……而且姑娘您都快及笄了,哪能戴这个。”

        她当然不能再戴了,可这项圈定是给当年还在宋兰腹中的谢姝打造的。

        虽然不知道宋太傅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但这代表着他接纳了她,即便这数十年她没有回一次宋家,这数十年她没有一次喊过他外祖,甚至宋兰去世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回来一次与宋家人一同为她祈福。

        明明她的出生,夺走了他们的女儿、妹妹。

        这沉甸甸的金色项圈握在手中生生要将谢姝烫伤,宋太傅将这个送给她,不仅是接纳更是一种原谅。

        这一刻谢姝以己度人,在她想方设法讨好一座靠山时,宋家阖府才是以诚待她,十四年来,唯一面还将她当成宋家人。

        玉芝正说着,突然一滴水滴在了项圈之上,抬头看向主子竟没由来的泪流满面了。

        “姑、姑娘!您、您怎了?别哭别哭。”玉芝手忙脚乱地擦去她面上的清泪,谢姝被她笨手笨脚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玉芝见她笑才安心下来。

        爬山廊前,谢姝回眸望去,光从林叶间细细碎碎洒在茶室口,她笑了笑,转身走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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