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话
三殿下陈子安是郁贵妃所生,是大将军郁城南的子侄,长年随着舅舅征战在外。皇帝大抵觉得自己总共才三个儿子,将这个一直放在外面也不是个事,月前刚将他召回,在大理院挂了个闲差,底下人闲谈时都估摸道,皇帝是希望他能和朝堂内的一众长老们能够熟识一些。
闲差的意思是你挂个名头,东西交给底下的人去做便成了。但陈子安多年来所混的不是铁骑营就是金城卫,都是干实事的地方,说挂职就必定要来做事的,而且是极其讲究效率的那种方式——比如把犯人们提作一堂。
据说,这主要是因为宇夏的法令严苛,他想给犯人们警醒别企图蒙混过关。
这日被提审的第一个人,名为赵钱孙。
赵钱孙,早市街东门街一带的赤脚郎中,因长期欠债赊账不还,被卖早食、卖药材、卖果子,卖粮食的一起告了上来。本来这种纠纷小事金城衙门审一审就完事,是犯不着闹到大理院的,然而陈子安最讨厌这种泼皮无赖,觉得应该杀一儆百,便特意将人提了过来,并寻了书中的法令称:欠钱上五百文可砍一手作惩。
本来觉得欠钱是大爷,无赖惯了的赵钱孙看见铡手的大刀轰隆隆地被推上来,当场给吓白了脸,连连扣头称:“饶命啊,三殿下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陈子安的母亲郁贵妃是当年瑞安城里有名的美人,陈子安的模样该是随了他母亲,眉目俊朗,又因常驻军营之地,身上自有一股英武之气,端端往那公堂主位上一坐,就自有钟鼎之持成稳重。他状似无意地翻了翻桌面上摆着的卷宗:“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好了,这次你能还上这钱,我就放了你啊。”
赵钱孙面上顿时便是汗如雨下,他焦急地抹着脸:“我,我一时去哪弄那么多的钱啊?”
“那就没有办法了。”陈子安手一挥,手下架起赵钱孙就往铡刀上按。
杀猪似的惨叫声回荡在公堂里,陈子安有些不耐烦地掏掏耳朵,突然听得人群中传来一个没有底气的声音:“等、等一下。”
随即,公堂之外的衙地上,齐齐跪地的牢犯之中,有人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
立马有衙役喝道:“大胆,谁准你说话的!”
衙役怀里的刀还没来得及出鞘呢,那人就很怂地抱着脑袋又缩了回去:“对、对不起,但这事很要紧。”
“还敢多嘴!”
陈子安正觉得那人的的动作有些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边上还靠着个熟睡的姑娘,所以才是一副想站又站不起来的模样。
再仔细一看,那睡得一脸无害流着涎水的姑娘,不就是那天将太子砸晕,还一定要把她相好一起关牢里的那位吗?
陈子安制止了想要上前教训的衙役:“怎么,你想给他求情吗?”
阿捡结结巴巴地说:“只是欠钱,砍手太、太重了吧。”
陈子安眉头一挑:“怎么,你对我们宇夏的法令有什么意见吗?”
座上那人似乎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阿捡却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不不……”
“或者说,”陈子安瞄了眼他身上的打着补丁的破衣服:“你想给他还钱呢?”
阿捡将脑袋摇得更厉害了:“我、我、我也没钱。”
围观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来告赵钱孙的小贩们三两作嘘。
“没钱,你捣什么乱啊。”
“我们就要他还钱,不然就给手!”
“没错!”
“不错!”
陈子安瞥着靠在阿捡肩头睡得正香的小尾,若有所思。
这几日,他倒是听旁人说了小尾和鱼长歌在金缕别馆打斗的事情。鱼长歌的名头他早就听人提起过,那日一见也觉得其人不俗该担得起名号,但据说鱼长歌在她的手里没过下几招,而且她单手接下了火翎鸟第五重的迷踪翎,还完全没有受伤……
“你叫阿捡?”
那日陈子安听小尾是这么叫他的。
“是、是的,也可叫我释缘……”
三殿下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阿捡有些受宠若惊。
陈子安只当没听见这句,继续说道:“治你扰乱公堂之罪,来人,将他拿下。”
眼见两旁的衙役就要上来拿人,阿捡急了,忙道:“我没、没有,反正不、不、不能砍手!”
但哪有人听他说话,衙役拖着阿捡的胳膊正要走,突然觉得手上一紧,被人死死扣住了脉门,随即就被人给扔了出去。
小尾迷迷糊糊地直着身子坐起来,有些发起床气地瞪了另一个还想上前的衙役一眼,后者踌躇着不敢再靠近了。
众人错愕地看着她,小尾却好像完全没发觉,睡眼惺忪地呆坐着醒脑。
陈子安想得不错,这姑娘本事是厉害,但是心智似乎有些缺乏,而一门心思全都挂在这个叫做阿捡的人身上。
真要招安她还得从这个小法师下手,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个阿捡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陈子安挥手制止了其他想要冲上去的衙役,颇为严厉地说道:“你若说不出个正理,便治你藐视公堂与法令之罪,与赵钱孙并罚。”
然而,这重话却让阿捡松了口气,他揉揉被小尾靠酸了的肩膀,站起来径直走到了那群小贩面前,指着其中一位说道:“你可是说从上月到两日前,赵钱孙总欠你三十七文。”
小贩有些不明所以:“是、是啊。”
“你可确定是两日前。”
“那当然。我都记着的。”人高马大的小贩威吓似的扬了扬手里的账本。
阿捡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脑袋,但还是大着胆子问:“能不能借我看下。”
账本没好气地丢向了他。
阿捡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仔细看了看,然后转头对着陈子安拱手道:“启禀大人,赵钱孙欠钱不假,但统约四百九十七文,责令限期归还即可,不应行斩刑。”
众人议论纷纷,小贩们更是举着账本吵吵嚷嚷的:“谁说的,我们都记着的……”
“就是啊……”
“你以为你是谁啊,说多少就是多少!”
阿捡有些丧丧地垂着脑袋,一副完全没有自信的样子,周围的人们骂得更凶了。陈子安并没多问,差人将账本全收了过来。
师爷全部重算了一遍,随即说道:“禀王爷,确是五百零二文没错。”
陈子安看向阿捡,问他要个说法:“为何你认定说是四百九十七文?”
阿捡说道:“因为包子铺账本上记的那最后一天,我也在场。赵钱孙是想赖账来着,老板好像没太让,所以最后一笔几个包子的钱,并没有赊账来着。”
赵钱孙赖的帐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也没真去关心自己究竟欠了别人多少钱。这一听,似乎也想起来了:“对啊,包横子,那钱我给了啊,凭什么说我没给!啊?!”
包横子就是那日遇见的包子店的老板的儿子,他也不是有意如此,此时也突然忆了起来、但是事情都闹那么大了,这时候自己翻供怎么行,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说给就给了,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牢里串供认识的!”
赵钱孙实在不是什么好人缘的主,连带着帮衬他的阿捡也遭殃。
“就是啊,谁知道呢?”
“赵钱孙这孙子,哪那么容易给钱啊?”
“你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这样给他说话……”
外圈被拦着的围观群众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阿捡一张嘴难敌四口,只能不住地摆着手:“不,不是啊,我真的……”
见周围的人站在自己这边更多些,包横子也理直气壮了起来:“你也是牢里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竟然想要过去打人。
然而他还没能挨着阿捡,突然一个黑影倏忽而过。
下一刻,包横子只觉得被一个力道猛地扯了过去,随即拳头结结实实地落了下来,而后他只觉得头昏眼花、满眼星光。
周围的人们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透过发肿的眼眶,包横子看清了揪着自己衣领举着拳头的是一个个子小小脏兮兮的小姑娘。
“你干什么?!”包横子想要回手,可是挥出的拳头正与她的相撞,只听“咔咔”一声响,是他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八尺大汉惨烈地叫了起来,随即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手。
“今天你不给钱就别想走!”说着,又是照着脸的几拳头落下。
包横子觉得嘴里有些异样,自己的牙好像碎了一颗,满嘴血腥味,舌头也发肿了,有些恍惚地求饶:“给,给,我给钱……”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所有人都看傻了眼。等到阿捡反应过来的时候,包横子已经被揍得像个刚出笼的肿包子了。他忙上前拉住小尾:“你、你做什么啊?怎、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原本扯着包横子的衣领好像铁链绞上一样的手,随意就被阿捡拉了下来,小尾理直气壮地说:“可那天,他就是这样揍了他……”
话落音,她一拳打在边上的柱子上,堪堪就留下了一个拳头印子,柱子外皮“簌簌”往下落。
“……然后他就给了他钱啦,”小尾向着包横子抬了抬下巴问道:“你说我是否冤枉你?”
生怕她再冲过来,包横子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是是,不不不不,没冤枉!我记起来了,那五文钱他是还了,还了的!”
堂下众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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