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实，韩干事腾出来的这套房子留在部里之后，在如何使用的问题上是有争论的，部务会专题讨论了这件事。

                  吴三兵所在的这个部很重要，工作很忙，大事很多。按说，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套房子的使用问题开会研究。然而，这件事有特殊性，部长认为有必要开会研究一下。于是，部长主持召开了部务会，专题研究。

                  部长姓吕，大校军衔，从连队战士一步步干到正师级首长。他当过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团政委，后来提拔为师政治部主任，既在基层历练过，也在机关工作过。两年前，司令部首长调整，新任首长到人后不久，就把他调到吴三兵这个部当副部长。过来时是平调，但吕副部长来到后仅半年，就把“副”字去了，提升为部长。

                  部务会成员陆续来到会议室，按基本固定的位置坐好。

                  部长说：“会议事项提前通知了。有的同志说不需要开这个会，让分管部长定就行了，我的意见还是开会研究一下。原因嘛，就是这件事有特殊性。第一点，这房子出过事，场面挺恐惧的，大家背地里都称这房子为凶宅。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很多人晚上还不敢从那套房子跟前走。住那个单元的同志没办法，房子在一楼，非经过不行，就把楼道上换了大功率灯泡，光亮耀眼。第二点，住房的事关系到每个同志的切身利益，分给谁，要有依据和理由，不要因为房子出过事就打破规矩。当然，由于房子的特殊性，所以要考虑到各种情况。比如：轮到分房的同志不要怎么办，大家都不要怎么办？好事要办好，别让同志们有意见。下面请大家发表意见。”

                  秘书处分管行政事务，分房的事他们应首先提出建议。于是，秘书处王处长就先发言，他说：“既然把房子留下来了，那还是先解决无房户的问题。按照我们部住房分配管理办法，接下来该轮到吴三兵了。所以，建议把这套房子分给吴三兵。”

                  郭处长一听，心想，这是把难题放到我们处来了，这样的房子让谁住都可能有心理障碍。难题倒也不可拍，郭处长做工作向来都是一种积极阳光的心态。唯一担忧的就是，一旦吴三兵不要这套房子，就有可能被认为是放弃排序位置，下次再分房的时候就不一定轮到他。

                  郭处长当然有自己的意见，与秘书处的意见是不一致的，但他不想接着秘书处长的话发言，那样好像是和秘书处对着干。他想，最好再有个发言的，然后他再讲。可是，大家都明白，这事涉及到你宣文处了，你不先说，别人怎么说？于是，有人就用眼光去扫郭处长。

                  见这个状况，郭处长就不等了。他说：“在这件事上，部长和各位副部长从同志们的切身利益出发，把房子留下来，这是非常正确的。今天又开会专题研究，说明部领导是慎重和实事求是的。刚才秘书处的意见符合规定，但这套房子毕竟有特殊性。正是因为这个特殊性，部长才主持会议专题研究。所以，本着实事求是、合情合理的原则，我的意见是把这套房子作为集体宿舍。我们部里现在有5个刚调进来的同志没有房子住，到处打游击，临时凑合。要是把这套房子当集体宿舍，就可以解决这5个人的问题，也可以把特殊情况的不利影响降到最小。但是，如果分给吴三兵，即使他愿意去住，也仅仅是解决一个人的问题。他腾出来那间宿舍只有七平方米，放不下两张床，其他5个人的居住问题仍然解决不了。所以，我的意见是把这套房子作为集体宿舍。咱们部干部流动比较快，这套房子可以长期作为集体宿舍，为新来的同志提供过度住处。”

                  郭处长讲完说，会议室里沉默起来，现在有了两种意见，大家都在思考该如何表态，或者提出新方案。

                  这时，干部处张处长似乎是开玩笑地说：“郭处长向来是爱护部下的，理解，十分理解。”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郭处长一眼。

                  郭处长笑着说：“老张你可是管着两千多个团以上干部啊，哪一个你敢不爱护？”

                  张处长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郭处长你夸张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力。”

                  这时，纪委刘书记说：“关于韩干事家属的死，最近听到些流言。”

                  保卫处孙处长接着说：“这件事我们处在第一时间对现场做了勘察，事后也做了调查，并且提交了详细报告。流言嘛，毕竟是流言。再说，这也不是今天会议的研究事项。”

                  吕部长听了纪委刘书记的话就皱眉头，他紧接着孙处长的话说：“刘书记，你有什么情况会后先给分管部长汇报。大家继续就房子使用问题发表意见。”

                  大家继续讨论。有的同意秘书处的意见，有的支持郭处长的意见，个别人模棱两可，类似于鲁迅说的“呵呵呵”，总的看，支持郭处长意见的占多数。

                  最后，吕部长讲话。他说：“大家都发表了意见，尽管有分歧，但是都有道理，从不同的角度看，也都符合客观实际。秘书处分管这项工作，他们的意见考虑得更全面一些，同时也考虑到了后续的工作。那么，这套房子就暂定分配给吴三兵，郭处长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注意，是征求意见，不是决定。把征求意见的情况报告分管部长，同时告知秘书处。”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郭处长有点郁闷，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和其他几位处长说笑着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郭处长拿出烟来，给在办公室的同志们每人发了一支。这是他的习惯，只要他抽烟，就给每人发一支，不管别人会不会抽。

                  郭处长的一支烟抽完了，问：“大家手头上的工作多吗？”

                  郭处长这个处，不算直属小单位，共有七个人。郭处长与四个同志在大办公室，另外两个同志在另一间小办公室。现在，大办公室里有一个人下部队了，剩下的三个人都说现在不忙，处长有事尽管吩咐。

                  郭处长说：“没什么事，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三个同志互相看了一眼，有点纳闷，但是都有一致表态说愿意听。

                  于是，郭处长就给他们讲了下面的故事。

                  一个律师办了一件案子，案情是：某先生买了一套二手房，有一天下班回家，开门后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老太太，正在看一份昨天的报纸。这位先生不认识她，便问：“您是谁？”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先生，没理他，低头继续看报纸。先生又问：“请问您是怎么进来的？”老太太还是不理他。先生非常客气地说：“老人家，这里不是您的家，您可能走错了。请问您住哪里？我可以把您送回去。”老太太抬头盯了他一会，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看报纸，压根就没有走的意思。

                  那先生大惑不解，又很无奈，便去找物业公司，十分生气地说：“一位老太太跑到我家里去了，我不认识她。她是怎么开的单元门，又是怎么开的我家的门？你们的安全保卫工作怎么搞的？保安都干什么去了？”物业公司的人问是什么样的老太太，那先生便把老太太的模样说了一番，物业公司的人听了大惊失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位先生更加疑惑，立马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跟着这位先生开门进屋，却见屋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老太太。这先生傻眼了，急忙解释自己绝不是谎报警情，谁敢拿着警察开玩笑？警察逐一追问，物业公司的人说了实话。原来那老太太就是这套房子前主人，在这里住了八年，半年前在卧室的窗子上吊死了。

                  死去的人又回家了？这位先生顿时吓懵了，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哪里还敢在这房子里住？便出去找个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就把原房主，也就是那老太太的儿子告上了法庭。法院当然不能以死去的老太太现身为证据，但隐瞒房子的真实情况却是事实。这场官司纠缠了很久，不必细说。

                  处长的故事讲完了，大家面面相视，不知道处长讲这个故事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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