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吴三兵开门的那一瞬间响起来,吴三兵打开灯,看了一眼手表,疾步走过去,左手抓起听筒,右手拿起笔。 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值班室,当电话铃响起的时候,看表、抓听筒、拿笔,这三个动作吴三兵几乎同时完成,当然电话机边上始终放着记录本,往外打电话也是这样,这是他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这个习惯他一直没改,只是现在使用手机多了,有些场合实在是没有纸和笔,但只要在办公室或者在家里,吴三兵还是习惯于用座机。
吴三兵拿起听筒接电话:“喂……”同时在记录本上记下了日期和来电时间,22:06。
电话听筒里传来徐参谋的声音,吴三兵放下笔,觉得这大概没有什么可记录的。
徐参谋说:“你刚才去看那套房子了?”
吴三兵感到十分惊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参谋说:“推断出来的。”
“哦?记得你们军校没有逻辑课呀。”吴三兵调侃道。
徐参谋哈哈一笑,说:“被你熏陶得也懂得了一点点。”
吴三兵在军校里学的是政治理论专业,形式逻辑是必须课,也养成了他很强的逻辑思维习惯。
吴三兵说:“承蒙老兄夸奖。说说你是怎么推断的?”
徐参谋说:“你晚上9:00的时候走进营区大门,我看见了。然后9:15我往你宿舍打电话没人接,又过了十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于是我就推断你去看那套房子了。”
吴三兵说:“难道我就不会到别的地方去?”
徐参谋说:“据我所知,在这个大院里,在这么晚的时间,目前你大概还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除非到我这里,可是你没来。”
吴三兵说:“老兄说的极是。”
徐参谋说:“现在你能睡着吗?如果睡不着咱们见面聊聊如何?”
吴三兵爽快地说:“行啊,你过来吧。”
吴三兵与徐参谋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两个是老乡,同一个县,同年的兵,同时坐绿皮火车来到南山市,又同时分到一个营,吴三兵在七连,徐参谋在八连。
徐参谋比吴三兵大三岁,他的爸爸是他们那个县的公安局副局长,徐参谋当兵时已经参加工作两年多了,社会经验很丰富,尤其是处理各方面的关系,更是显示出他独到的能力。而吴三兵则不同,十六岁从学校里直接当兵,来到部队时毫无社会经验,显得单纯甚至是幼稚。尽管十年的部队生活使得吴三兵比较成熟了,但论社会经验和处理各种关系,吴三兵可是比徐参谋还差得不少。平日里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商量事情,甚至他们俩还一起策划搞过一次闹剧,闹得全团哭笑不得,此是后话。
徐参谋比吴三兵早来机关工作三个月,但至今没有正式调入,不算机关的正式编制,原因是他们那个处属于临时机构,没有正式编制。而吴三兵的正式调令已经下达一年多了,所以吴三兵分房子就已经排上了队。徐参谋暂时住在警卫连的一间房子里,那间房子就在营房大门东侧二楼最西头,所以吴三兵走进大院的时候,徐参谋稍一留神就看见了。
徐参谋刚才那个电话,可以说是键时刻打来的关键电话,他要聊的事情肯定和这套房子有关。本来这件事情吴三兵也是想听听徐参谋的意见,但没打算安排在今天。既然现在徐参谋要聊聊,那就一鼓作气,见面探讨一番,反正两个人都是“夜猫子”,都有熬夜的习惯。
不一会,徐参谋来到了吴三兵的宿舍。吴三兵指指墙角的一箱啤酒,问:“来一罐?”
徐参谋摆摆手,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他喝酒不行,烟瘾很大。他知道吴三兵不抽烟,所以也不虚让。吐出一口烟,他说:“你老弟还真行啊,选在晚上去看那个凶宅,是有点胆量。感觉怎么样?”
吴三兵说:“咱不谈感觉。你直接说,这套房子我要还是不要?”
徐参谋说:“咱们先来推演一下围绕这套房子形成的态势。”徐参谋在军校学的是作战指挥,所以谈论事情经常会习惯性的进入作战模式。
吴三兵说:“好,你说说看。”
徐参谋说:“围绕这套房子,现在有四方面的力量在角力。”
吴三兵说:“呦,有这么复杂吗?”
徐参谋说:“你还是习惯于简单考虑问题。”
“是呀,哲学就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吴三兵说。
徐参谋说:“老弟,咱今天不谈哲学。现实中尽管充满了哲学,但毕竟不是哲学。”
吴三兵说:“开个玩笑嘛,本来就是想请教老兄的。你继续说房子的事。”
徐参谋接着说:“这四方面的力量是这样的:秘书处王处长代表一方面,他的意见是把这套房子分给你。然而,不管你要还是不要,都对他下一步的工作有利。不过你要明白,王处长的意见并不是他的意见,他背后站着的是吕部长。”
吴三兵沉思道:“你说‘要和不要都对他下一步的工作有利’,这是什么意思?”
徐参谋说:“听说部务会专题研究这套房子的时候,吕部长最后讲话有这样一句,‘秘书处分管这项工作,他们的意见考虑得更全面一些,同时也考虑到了后续的工作。’对吧?”
吴三兵说:“部长在部务会上讲得什么我不太清楚。” 吴三兵不得不佩服徐参谋的关系网,这么快就知道部长的讲话了。接着他又问:“依你之见,后续工作是什么?”
徐参谋说:“这我也说不准,后面咱们可以分析。”
吴三兵说:“那你继续说第二方面的力量。”
徐参谋说:“第二方面的力量很简单,就是你们郭处长的意见,他完全是站在一个处长的角度,为本处的干部着想,没有更多的弦外之音,但你的决定会对他的脸面有些影响。”
吴三兵说:“那第三方面的力量呢?”
徐参谋说:“第三方面的力量也比较简单,就是今年陆续调进部里的那五个人。”
吴三兵问:“他们是什么意见?”
徐参谋说:“他们的意见不太一致。有的人希望你要,因为他们宁可到处打游击住宿,也不愿意住凶宅,你要了,他们就解脱了,甚至你那套七平方米的房子他们当中说不定谁运气好还能住上。也有的人不希望你要,那么这套房子就会成为集体宿舍,大家就有个安稳的地方住着,都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时间久了,这房子里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淡忘了,所谓凶宅也就不存在了。”
吴三兵说:“有道理。我觉着这三方面的力量已经涵盖了这件事情了,怎么还会有第四方面的力量呢?”
徐参谋说:“最玄妙的就是这第四方面的力量了!”
吴三兵说:“都是那些人?”
徐参谋说:“先弄点水喝吧,口干舌燥的。”
吴三兵说:“可是了,我也渴了,今晚喝了大概四两酒。”说罢便去拿杯子和暖壶倒水。
当徐参谋把第四方面的力量说出来的时候,吴三兵的脑门上出了一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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