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遇
礼佛毕,几人留在禅房等待斋菜上桌,谢夫人与林氏正一同交流着,郦玉熙几个年轻人则在外头。
毕竟是已结亲,两家也不需要避讳,夫人们也考虑到她们在长辈面前的拘束,便留给空间供她们自行交流。
往常郦玉熙出于礼貌,都会先行开口,探问谢泽近况,可今日冷淡的郦玉熙却让谢泽有些不知所措,气氛瞬间尴尬。
郦挽月似乎也注意到郦玉熙的反应,作为好妹妹,她自是要出来活跃气氛,也为了私心,她就想在郦玉熙面前同谢泽亲近。
主要是郦玉熙还看不出来,郦挽月戏弄不已。
“谢二哥哥,你近日功课如何?对春闱可有把握?”
谢泽回神:“多谢月妹妹关心,尚有几分把握。”
“那便好,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些身子。”郦挽月一双水润秋剪眸直勾勾地看着谢泽。
谢泽视线在郦玉熙身上停留一瞬,发现郦玉熙并未察觉时才暗松口气,目光隐含警告,正要说话时,郦玉熙忽然插进话:“谢二公子,妹妹说得对,临近春闱放榜,你要小心些身体,莫要因此伤了根基。”
郦玉熙记得谢泽进了榜,至于多少名她不记得了。
郦玉熙解下自己一直以来带的香囊慢慢递给谢泽,娇声道:“谢二公子,你若不介意的话,便把这香囊系着,有安神镇定的功效。”
谢泽冰冷的眸子没有变化,只接过郦玉熙的香囊,道:“承恩熙姑娘关心。”
“嗯。”郦玉熙的狐狸眼闪了闪,似娇羞般斜了谢泽一眼。
谢泽明显感觉到郦玉熙对他的关心,起初的郁闷、不耐烦完全消散,他眼底冷意消散一些。
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从前。
郦挽月则心情微妙且复杂,她暗中扫了眼香囊,这不是那日她下了药的香囊吗?不过其中药效也过了,倒不必担心郦玉熙察觉到什么。
只是郦玉熙把从不离身的香囊给谢泽,这一异样让她感到不安,但随之而来的妒忌又让她冲昏了头脑。
明明是她先与谢泽相识,到头来却为郦玉熙做了嫁衣,就算谢泽允诺她早晚娶她进门,可她还是很妒忌,妒忌郦玉熙能光明正大与谢泽在一起,而她却只能偷偷摸摸维持与谢泽藕断丝连的关系。
郦挽月手中素帕快被绞断。
“我听闻承业寺的祈福树很是灵验,想去那一趟,妹妹你帮我同母亲说一声。”郦玉熙道。
郦玉熙知道,只要她不说同行,谢泽就拉不下面子和她一起,毕竟两人也过过一段日子,郦玉熙对谢泽的性情还是拿捏到位。
“好,姐姐。”
谢泽只“嗯”了一声。
很快郦玉熙便带着晓春离开了是非之地。
寺庙一处僻静的禅院中,容无瑕着月白长袍,如谪仙似的站在栏杆前,手里拿着鱼食盒,慢条斯理地往莲池里撒鱼食。
池中金鱼一涌而上,纷纷争抢食物,容无瑕淡笑着又重复投食,姿态说不出的清雅淡然。
好似一副水墨画。
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卫命瞥了眼池鱼,才笑眯眯地禀报:“殿下,坤宁宫传来消息,皇后将举办宴会,择选太子妃。”
太子目光放在游动的金鱼上,“定的哪家?”
“张首辅或周国公府的,您可有福了,都是德才兼备的女子。”卫命不太着调地调侃道。
太子缓缓点头,没发表意见,似乎对卫命吊儿郎当的语气习以为常。
“容涛呢?”
“那头肥猪吗?一直在府上饮酒作乐,醉生梦死,偶尔嘛,还会向他老子抱怨您。”
容涛其实并不是很胖,可对于他那种游手好闲、仗着家世为所欲为的酒囊饭袋在卫命眼里都是养在猪圈的猪。统称肥猪,也是卫命在昭狱提审犯人时的口头禅。
容无瑕停下手中动作,语速极慢:“抱怨孤什么?”
若是换做常人,必定斟酌再斟酌,把话改好听才改说,但卫命不一样,他直言不讳:“就说你多管闲事,一个不被圣上所喜的太子迟早要被废黜。”
圣上固来疼惜自己的亲弟成王,对成王的儿子也爱屋及乌,若不是有容无瑕压制,这成王一家的尾巴早就翘上天了,也不怪容涛敢背地里说大逆不道的事。
容无瑕继续投食,他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面对此等诋毁甚至诅咒,容无瑕没什么反应,只是无声轻笑,忽而疑惑:“你没做什么?”
“属下当然气愤,小小世子竟然对殿下不敬,属下当时就亲自赏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须臾,容无瑕方开口,“再给他些教训,最好装聋作哑。”
“属下得令,一定办得妥妥的。”卫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愉悦的缝。
“玉贵妃和孤那二弟盯紧一点,对了,这次的会元是出自哪里?”
“扬州。”卫命说完,又随口道:“殿下,臣听说那次可是您英雄救美,那长平侯府的嫡女臣找人查过,长得那就一个好,只怕再长开点就成祸水了,您不考虑考虑收入囊中?”
容无瑕淡淡睨卫命,“你还不知道我的情况?”
卫命一下笑得贼开心,他正要继续说,忽然话锋一转:“有人来了。”
郦玉熙没料到自己会承业寺撞见太子容无瑕。
她抛完祈福丝带,不想早回,便打算游览承业寺的紫竹林。适才进竹林,刚入深处,遂发觉竹林中坐落一座院子,她因好奇才试探地走进,不巧就看见容无瑕与一个笑眯眯,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在聊着什么。
思虑再三,方挪动步子。
她胆子虽壮大了些,但本质上还是略微惶恐,贸然进去,只怕不合礼数,只是
郦玉熙鼓起勇气福身行礼,低垂着眼:“小女参见太子殿下,向殿下问安。”
容无瑕亦讶然,温润的眼眸淡淡划过郦玉熙,复而收回视线,“姑娘不必多礼。”容无瑕看向卫命,显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卫命的反应,容无瑕才意识到此人正是那日救下的姑娘,思及此,他摆摆手,示意卫命退下。
卫命随即笑嘻嘻退下。
“郦姑娘,你怎么在这?”容无瑕礼貌问道。
两人交际仅是那么一次,谈话显得生硬又尴尬,只不过两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点。
郦玉熙款款走进莲池,解释道:“小女今日同家母来承业寺祈福,原想着来看看这紫竹林,走进后才发现这处院落,便大着胆子过来,恕小女唐突,冒昧了殿下。”
“无妨。”容无瑕语气淡淡。
郦玉熙心思通透,能感觉容无瑕的冷淡疏离,不由有些羞赧,但还是继续道:“小女那时还未来得及向殿下道谢,如今再遇,容殿下让小女郑重敬谢。”
“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
“容涛如此行事,也有孤的责任,他是孤的堂弟,是孤没管教好,才叫郦姑娘遇到这等腌臜的事,望郦姑娘海涵,容涛孤已经重重责罚过他,孤只希望你能忘却此事,莫要因此事伤神。”容无瑕的语调很缓很淡,莫名让郦玉熙听得非常安心。
“也是小女不小心,多亏殿下。”
“嗯,此事已掀篇,不必过于在意。”容无瑕的话让郦玉熙心尖泛暖。
她嘴唇翕动,望向容无瑕手里的鱼盒,话锋一转,带了些小女儿的天真好奇:“殿下,您是在喂鱼吗?”
“嗯,”
随着郦玉熙的靠近,容无瑕能闻到一股特殊的女儿清香,手中曾遗忘的触感似乎重新浮现,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再看郦玉熙,发现她额间的花钿搭配上美人痣,异常好看,容无瑕记住了这颗红痣。
郦玉熙妩媚天成的狐狸眼凝视容无瑕,羽睫轻颤,犹豫一会,才悠悠开口:“殿下,小女可以试试吗?”
好半晌容无瑕才把鱼盒递给郦玉熙,“可以。”
交接之际,容无瑕的冰冷的指尖猝不及防地与郦玉熙嫩白细腻的指尖相触,“滋”的一声,好似有电流穿过。
这还是容无瑕首次与一女子有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虽然只是小小的部分。
待反应过来,容无瑕立即抽回手,只觉指尖滚烫,心头更是生出异样,他微感不悦,但面上依旧端着温煦的模样。
郦玉熙历经前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孩,不然她也不会和容无瑕在一处,她甚至都没感觉到两人有什么接触,她也看不穿容无瑕的内心,自然以为无事。
接过鱼盒后,她跃跃欲试,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鱼食投到莲池中。
水花轻溅,金鱼们争先恐后,水池清澈,鱼儿们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郦玉熙很羡慕自由自在畅游的鱼儿,眼眸扑闪扑闪的,小声道:“小鱼们吃得好开心啊。”
容无瑕不露神色地打量郦玉熙,初见时她娇小无力,却非常倔强,再见时眉眼竟有种说不上的哀愁与不合年龄的沧桑感。
这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姑娘。
莫名的,容无瑕的心房卸下微不可察的一角。
郦玉熙抬头,恰巧看见容无瑕白皙脖颈处有一颗细小的痣,任容无瑕衣着再怎么严丝合缝,也遮挡不了喉结处的小痣,凭空增添几分禁欲感,好半晌郦玉熙方才问出声:“殿下,您经常会来这里喂鱼吗?”
“偶尔。”
郦玉熙余光瞥见候在不远处的卫命,思忖片刻,试探地问:“殿下,他是”
“锦衣卫使卫高。”容无瑕如实道。
“原来是卫大人。”郦玉熙恍然大悟。
锦衣卫使卫高,为人笑里藏刀,是臭名昭著的笑面虎,亦是容无瑕的得力爪牙。
最锋利的刀,刺向敌人的刀。
郦玉熙重活一世,也没经历过杀人的事,头一遭撞见这权势滔天的权臣,郦玉熙内心委实微妙。
郦玉熙有几分眼力劲,知道容无瑕同卫命在此必定是在商讨要事,她不便多加打搅。
念此,郦玉熙把鱼盒还给容无瑕,福身告退,“太子殿下,时辰也不早了,臣女便先行回去了。”
容无瑕接过,没有挽留。
待郦玉熙的身影消失后,容无瑕才把鱼盒随手扔在一边,拿出白帕低眸,极为仔细地擦拭修长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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