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怎么啦,生气了,害羞了?”闻逸站在树下抿着嘴笑,打量着受到风雨摧残后显得凌乱狼狈的爱人:“又不是我害你变得不好看,连我都不理了吗?”
闻逸耐心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托他上去的藤蔓垂下。
但是看在他的爱人被大雨浇了个透的份上,闻逸还是心疼他,宽容地决定不与他计较,自顾自地爬了上去为他修剪枝叶。
这都是他为了他的爱人自学的,而今已经很是熟练。
他含笑轻抚着他的枝干:“还赌气么?”
树没有回应他。
闻逸无奈又宠溺地笑了,闭眼倾身在树的主干上落下一吻:“你理理我……在我眼里你最好看了,什么时候都好看。说句话吧,嗯?”
他用自己柔嫩的鼻尖去轻轻磨蹭粗糙的树干,鼻子都有些泛红了,他却沉醉其中。
一分钟。
两分钟。
“阿樟?”
半个小时。
一天。
……
他的希望破灭了。
叔叔婶婶这些日子处于提心吊胆中,好在闻逸还算有分寸,九月份按时踏上了离家的火车。
“如果他醒来,婶婶,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定。”火车站,闻逸死死攥着手中的行李箱,眼中遍布的红血丝希冀似的放大,像是一张蛛网,网的婶婶几乎窒息。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一棵树不可能醒来,她也永远不能按他希望的那样,在某一天欢喜地给他带去好消息。
那就是一棵树啊,跟一根草、一块土、一座山一样没有感情,不会说话,闻逸所期待的,根本就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
婶婶想说,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但闻逸拒绝了,并且除了在提到那棵树的时候,他表现得一切正常。她老公试探性地指着路边一棵小草,问他有没有听到它在说话,闻逸只是瞟了一眼:“叔叔,我没疯。这棵草它不会说话。”
那他怎么就认定一棵树会说话呢?
婶婶不知道该怎么办。村里的人说这是中了邪,百年往上的树,都邪性,闻逸老往那边跑,这是被迷住了。
叔叔听了拿起火把就要烧了那个祸害。
闻逸却死死盯着那火光,扑上去竟是打算用手去抓住摇曳的火焰。吓得叔叔立刻把火把敲在地上按灭了。
“使不得,使不得。”村里的老人拦住他:“烧是没用的,那树长在地上的,只是它一部分的身体。真正的树,有一大半儿都埋在土里,那一半儿就是它的根。根长出去很远,覆盖了整座山,维持山的形状不塌。山神投桃报李,护着它的命脉。不但烧不死,惹怒了它,之后还要找上门来,而且更凶!”
“那怎么办?”叔叔坐在门槛上,低着头吸烟。
“送出去吧。”老人叹气:“树虽然邪性,但它们的法力走不远。它们的根覆盖到哪里,法力起作用的范围就在哪里。你们家娃娃不是要上大学了吗,是不是在外地?把他送走,送的远远的,过几年,应该就好了。”
叔叔唉声叹气。
最后也只能照办。
不然他本来是想要小逸休学一年,好好在家里休养休养的。学籍可以保留,明年再去上也不是来不及,他家小逸才十八岁,有的是时间。
“叔,我没事。”闻逸双手抱头:“高三一年我过得不容易,学校我不能不去。”
他现在的成绩也有他爱人一份,是他们两个共同努力的结果,他没有资格随便崩溃。
他叔叔婶婶顶着村里的闲言碎语把他供大,他如果拿不出成绩来封住那些人的嘴,就连还在上小学的闻蕊都得受他的连累。
闻逸搓了把脸:“那就这样,叔。我去上学,如果他醒过来,你们就告诉我。我……我等寒假或者暑假回来见他。”
所以闻逸告别了婶婶,登上了远行的火车,身后拖着长长的透明丝线,永远地连接着他和他的家乡。
一晃就是三年,闻逸从开始的不愿相信到独处时的反复崩溃。室友眼里闻逸是个阳光温和的帅气男孩,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却像是被岁月提早打磨过,成了一块在艳阳下熠熠生辉的璞玉,洗尽铅华,珠圆玉润。
如果不是一号床的杨振昊被女朋友放了鸽子提前回到寝室,他们永远不会发现那个蜷缩在被窝里无声大哭到痉挛的脆弱少年,是他们开朗温和的老二闻逸。
之后寝室另外三个全回来了。
但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里会安慰人呢?
唯一从女朋友那里锻炼出一点哄人的经验,放在兄弟身上也不适用啊。
另外三个大男孩差点把自己挠到头秃。
但这个时候闻逸其实已经平静下来了。
在发现室友回来的一刹那,他就好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瞬间收住了所有倾泻的悲伤,眼角还带着泪,却已经挂上了他们最熟悉的微笑:“老大回来了?我没事,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想发泄一下,吓着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明明是看了这么久的笑容,此时却显得有些恐怖。
“看着就瘆得慌……”
“刚还哭得像是天塌了呢,下一秒就笑开了,哪怕奥斯卡影帝都没这功力吧。这换谁谁不觉得吓人。”
“他要是不笑我反而觉得他没事。”
“要不咱给他买点好吃的,你们说他能不能好受点?”
“滚,你当老二是你啊!就知道吃!”
“或者我送他个新皮肤?”老四心痛死了,他自己都没舍得买。
“老二是好学生,我警告你别带坏人家。你那皮肤还是省省当下半个月的生活费吧,别到时候没钱吃饭又死皮赖脸找我们蹭。”
三个男孩挤在卫生间嘀嘀咕咕,他们不想让闻逸知道,这是出于好意,但是闻逸坐在床上拿着手机,耳朵里却灌满了他们讨论的声音。
……谈激动了那三个憨憨没收住声,还不记得关门,闻逸得聋了才听不见——最关键的是,三个男的一起进厕所?!
闻逸扶额。
觉得他三个儿子的智商真是没得救了,按理说能考上a大的人,不至于啊。
最后老大率先出来,身后跟了俩亦步亦趋的跟屁虫,满脸讨好地冲闻逸憨笑,生怕哪里惹得老二不顺心,他那哭起来的样子,看着都让人心抽抽。
“老二啊,那什么,有什么事你就跟我们说。有什么帮得上的,我们一定帮。你要是失恋了呢,我们帮你去把那不长眼的堵了。有谁威胁——不对,咱学校没谁敢威胁年级第一。如果是钱的事,我们也可以一起想办法不是。你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事情吧,说开了就好,越憋越闹心。”老大坐在闻逸床前,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差点挖空自个儿刚刚上网攒起来的一点词汇量。
闻逸感动于室友的关心,但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和一棵会说话的树相爱了,然后有一天那棵树不会说话了,留在原地郁郁葱葱的树充满生机却再也不是他的爱人,他失恋难过吗?
闻逸感觉到了毁灭的疯狂。
原来他还是在故作镇定,因为他无法向任何人寻求帮助,绝望不是不曾出现而是一直躲藏在理智的阴影里,待他独处时便悄悄捏住他的心脏。
自那之后唯一的改变的闻逸越发小心了。
哪怕另外三个室友特意杀了几次回马枪,都没能撞见闻逸不同寻常的时刻。他会微笑着抬头,像是挂着礼貌的面具:“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别着急,慢慢来。”
好像察觉不到他们的异常。
只是闻逸会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悄悄掩上寝室的大门,室友偶尔会睁开眼睛,但明白闻逸意思的他们,已经不会再试图刺探他的秘密。
闻逸很坚强,但与此同时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会轻易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依赖于他人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不是说他和室友们感情不好,他们可是爸爸和儿子的关系。
只是一些事,不可说。闻逸也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一个夏日明媚的午后。
“学长!”一个身穿连衣裙的甜美系女孩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裙角:“我,我喜欢你好久了。眼看着学长明年就要出去实习了,再不说可能就不会有机会了……所以,所以学长能考虑一下我吗?”
闻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声音压低,发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近似于那人的声线:“不好意思。”
他轻轻摇头,面色似乎带着惋惜,细看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决绝。
温柔又无情。
学妹涨红了脸,踌躇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闻逸改变主意,眼睛泛起了水光,最后半遮着脸跑走了。
“啧,又是一个被老二这块石头伤了心的好女孩啊。”老三抱着书走过来,摇头晃脑。
闻逸微笑:“我活这么大,就没听说过上赶着给自己爸爸找后妈的傻孩子。”
“啧。”老三不爽得咂了下嘴,却又没敢反驳。闻逸在二一三寝室爸爸的地位那是在无数次实践中奠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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