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慈佑堂
江蕈此行只带了七名燕卫,以及映秋、映红。
各个简装易行,一行人从官道骑汗血宝马驰骋四五个时辰,中途到驿站人和马稍作休整两个时辰,吃喝一顿,再接着赶路。
就这样,在第三天午时,江蕈终于感受到风中迎面而来裹挟的细粒黄沙,终于要到了。
“进入凉州城,不可声张,咱们先去慈佑堂。”江蕈命令道。
“是。”
慈佑堂是原先老庆阳侯爷刚上任到此地时设立。用以专门收集、庇佑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或被遗弃的孩童。
凉州地处西北边陲,苦寒之地,生存环境本就靠天吃饭。
穷苦人家的孩子多,一旦遭遇收成不好的年份,有些孩子要么被父母发卖,要么就被遗弃在荒野任其自生自灭,而女童被遗弃的比例占多数。
再加在边陲线上,若遇上散装的两个鞑靼蛮子,一年到头偶尔越过界线,杀人放火,有人幸存下来,就这样没了家,需要一个庇身之所。
在慈佑堂照管孩童之人,多也是这些流离失所,又找不到生计的百姓。
慈佑堂距离大营只有三里路。
江蕈带着他们拐进一处小道——却是一处小吃街。谁能想到,与堂堂军事重地相毗邻的竟然是一处生活气息的美食小吃街:
李记铺子里的叫花鸡,被黄泥土包裹着,一个个码放在烤炉上;张记的烤鸭冒着热气;凉亭内吴家阿婆的凉皮,红红的辣椒油依然盛放在白色粗陶大海碗里;拐角处的瓜子铺门前,一口黑色大铁锅,小伙计正拿着大铁铲翻炒葵花籽儿,旁边的罗框里新炒出的花生,还散发着香气......
“此处,还和之前一样,一样的烟火气。”映秋感慨了一句。
江蕈指了指几处吃食:“映红你和燕一你们前去采买,记得多买些。”
转过头,蘸着方才映秋的话,接道:“有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行武之人守护好边关,不就为了边境的百姓也能过上,京都那样的安稳日子。你看此处还和从前一般,不过是因这儿距离大营近。”
几人点点头,连连应是。
他们都明白,鞑靼未打到大本营来;那些已经被其侵扰之地,百姓过得才叫艰难,别说做个小买卖,能填饱肚子都是奢侈。
带上大包小包的吃食,几人到了慈佑堂门口,燕一前去叩门。
灰黄的破木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
一位微躬着腰的老妇,头发已花白,她双手依然戒备地拦着门边,冲着燕一问道:“您有什么事?”
这般待访客,江蕈觉得蹊跷。
映秋已迈步上前,客气喊道:“吴婶子,是我们来看看您和孩子们。”
被称呼为吴婶子的妇人,显然很意外,她面容一怔,双臂从两侧门滑落,才将门空了出来。
惊呼道:“是映秋姑娘,俺的老天爷啊,你不是跟随郡主去京都了吗,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映秋微微笑着,神情激动的吴婶子伸过来的两只劳作粗糙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双手。
映秋朝着身后张望一眼,趴在吴婶子耳边低语一句。
“什么,郡主来了!俺蠢笨的,竟没看见,”一边说一边往前快走几步,果然站在几人后面的不是江蕈是谁?“郡主您当真是七仙女降世,知道咱们需要您,您就回来了......”
江蕈走上前,搀扶起跪地的吴婶子:“说了多少次,见我不必行叩拜大礼,您一把年纪了。”
“俺虽没读过书,也知您的大恩,若没有您,俺早就在路边冻死饿死了。哪还能活到今日,带这帮孩子。”吴婶子每每说起,还是一连串的感激之辞。
映秋他们将买的糖油果子、桃酥点心、烤鸭瓜子等一并从马背上卸下来,进了大门,往中间大院儿去。
吴婶子已经招呼孩子们前来,仿若过年一般热闹开心。
孩子们将几人围在中间,井然有序排队等着分发吃食。
他们在此处,吃住只能说过得去,不至于饿肚子,得凉州营庇护,没有地痞流氓刁难他们。
一般年过十二岁,就可以去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或投身军营。
孩子们被教养的还算懂礼貌,一个个分的了吃食后,都知道道一声:
“谢谢,大姐姐。”
“谢谢大哥哥。”
“这个蜜桔很好吃,我要留给狗蛋一半。”
“黑丫头,你瞧瞧这牛乳糖可真香真甜,给你咬一口。”
......
江蕈在一旁瞧着,买的吃食七八个包裹,没成想还不够分。她低声问吴婶子:“眼下慈佑堂有多少孩子?”
吴婶子踌躇了一瞬,无奈道:“两百一十个幼童,比半年前整整多了一百个孤儿。”
眉头一皱,江蕈心中盘算,此次鞑靼寻衅,该有多少兵士战死,多少百姓丧命。
吴婶子看她思考事情,见人手不够,已经走到几个年幼孩子身旁,为他们掰小食物,又叮嘱大孩子:“花生瓜子你们大娃吃,小弟弟小妹妹还小,会呛到,可不能分食给他们。”
她身旁的几个大娃,连连答道:“知道了,吴奶奶。”
江蕈走了过来:“之前每月凉州大营拨付给慈佑堂的三十两银两,这个月可送来了?既孤儿增多,开支就会多,银两每月给八十两,依然军中公账拨付。”
吴婶子怀中抱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闻言,面露难色。
江蕈敏锐地察觉到了,是不对,包括进门前吴婶子的警惕。
她环顾一周,发现之前在这照料孩子们的杏花姑娘,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之前来,见她总是忙前忙后,利落勤快的很。
“杏花呢?”江蕈问道。
听到这儿,吴婶子眼眶红了,她将怀中的女娃,递给另一位年迈婆婆,起身示意江蕈到室内。
刚一入内,扑通一声,吴婶子重重磕了个头,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果然出事了。
江蕈正色道:“我走之后,慈佑堂发生了何事,你一五一十说清楚。”
吴婶子拧了一把鼻涕,哭诉道:“您走后没几天,俺们慈佑堂的账房先生、教书先生就被辞退了,来人说是奉居大将军口令,要缩减慈佑堂开销;每月的三十两伙食费也总不能如约在初一送来,经常拖延到月底。俺们几个没法子,经常带上孩子们和几个丫头去挖野菜、掏鸟蛋......院后的空地都用来种菜,还垒了鸡窝养鸡下蛋;这些俺们都能过,可是,杏花姑娘不该这个下场啊。”
吴婶子哭到打嗝,一声嗝又要冒出,她硬压着,继续道:“居将军不知在何处看到了杏花,非要强抢回去做妾,杏花不同意。可俺们一群老弱妇孺岂是那军爷的对手,双方起了冲突,俺们看家护院的大黄狗,冲上来护人,也被那前来的士兵,拔刀剁了狗头......杏花无奈撞墙,人,当场就咽气了。”
江蕈铁青着脸,声音寒冰似铁:“那来人怎么善后处置?”
吴婶子嗓子都哭的变了腔调:“来人说了一句'晦气'率领着一队人就走了,俺们求告无门,早前还想去府尹衙门状告,却别恐吓,若是俺去了,这些孩子们一个活口都不留......”
“岂有此理!”江蕈气愤道。
也怪她疏忽了,忘记叮嘱秦明关照慈佑堂。
她当此地,皆是孤苦妇孺,远离是非,没想到倾轧何处都在。
江蕈说完已经出门,冲着映秋命令道:“你二人在此处帮忙,将事处理妥当后再回来,燕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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