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被苛待的女娃
“你既不能善待幼小的孩子,不若让她跟我,我教养她成材。”
江蕈心中不忍,冲着那男子粗声道,或许这世间有很多苦楚,今日这个女孩就是其中一个。
姬无由也蹙眉头,他生长于皇家,皇子皇女虽未完全同权,可是没有哪位公主受过苛待。
男人做了个不标准的作揖礼,穿着粗布外衫,不以为然道:“我若把女娃送你养,我家谁去山上的打柴、谁喂猪养鸭、谁带弟弟、水缸的谁来挑......我家可就少了一个干活的劳力,再说……”
他顿了顿,指了指身旁的儿子:“我这儿子算命先生说过是做官的料,我还指望将女儿养到十岁,送邱员外府上当差赚钱,供她兄长读书,你把她要走了,岂不是断了我一条路?”
他一副理所应当压榨的样子,让江蕈握紧拳头。
身旁的男童听见这番话,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还挺起胸膛,指责江蕈:“就是,村里谁家的女娃不做农活,谁家的女娃不贴补兄长弟弟,谁家的女娃长大后不孝顺父母?我妹妹在我们村,日子过的还算好。”
“你,放肆!”燕一横亘腰中佩剑,训斥道。
比起郡主、王爷,身为燕卫,他更多的与底层人打过交道。
他了解,穷人畏威,不畏德。
果然,这一声喊过,对面的父子俩,畏畏缩缩得垂下头。
江蕈蹲下身,柔声问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二妮,徐二妮。”
“你想读书?”
“嗯,可是我爹说的也对,有好事要先紧着兄长弟弟......其实我爹娘挺疼我的,生我养我,是我不乖,不听话,想要读书……”
徐二妮声音像一只猫儿似得,细弱。
江蕈深深望了她,这么小的女娃,究竟是有多爱她的父母。
在被至亲之人如此苛待后,她还要处处为他们说好话,帮他们开脱。
或者,女娃也在试图骗自己罢了。
“我们是南北行走的商贩,若是我诚心出钱,买下你这女儿呢?!”江蕈站起身来,问对面的徐爹。
一听这话,徐爹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一张脸,反露喜色。
他摩挲着手中的镰刀手柄,偷偷打量四人的穿着,估量该要个什么价。
听明白,对方出钱,他甚至没想过拒绝。
瘦矮的徐二妮惊恐地瞪大双眼,不,不……
她看的出来,对面这位陌生的姐姐不像坏人。可离开父母,去一个未知的地方,让一个年幼的孩童本能恐惧。
她一把抱徐爹的大腿,一脸哀伤,却是哭也不敢哭了:“爹,我听话,我能做饭种菜、养猪、带弟弟,我将来还能给你挣钱,我以后一天不吃三顿饭了,我只吃一顿饭......求求爹,别卖我,我害怕离开家!”
“闭嘴!”徐爹一巴掌扇过去。
徐二妮的小脸,豁然,肿的老高。
他扇女儿耳光,动作如此流畅,应是打过很多次积累下的经验丰富。
“你,别打孩子!”
江蕈一个反擒拿,徐爹“哎呦”一声,被制服在当场。
而他那个将来要有出息的好大儿,呆愣愣地傻看着,无动于衷。
还是徐二妮,怯生生喊了一句:“求您,别打我爹,我娘说爹是家中顶梁柱。”
江蕈松了制衡。
徐爹乘机从地上爬起,心中盘算:如今村里养女娃,十三四岁就可定亲,一般男方会送一斤猪肉、五斤大米。等到成亲,还有四斤猪肉、一尺红布、十五枚铜钱。
可,那娘家要白养活十几年!
如今这人既然想买,自己不如趁机敲诈上一笔。
女儿嘛,反正养出来也是赔钱货!
“一百枚铜钱......”
他眼睛又瞥向姬无由腰上佩戴的玉佩,咬咬牙,反悔道,“我这可是好人家的女儿,至少卖六百枚铜钱!”
徐二妮,张着嘴,泪水往嘴巴里流......喃喃喊道:“爹,万一他们将我买去,卖到不好的地方怎办?”
徐二妮虽年幼,农闲去喊打麻将的爹回家吃饭,那群叔伯曾混不吝说过秦楼楚馆……
徐爹还未开口,一直呆愣着的徐二妮的兄长抢话道:“那也是你命不好!”
江蕈意外,看了那男童一眼,呵呵呵......这可是亲生的哥哥,眼见亲爹打妹妹,不阻拦;亲爹卖妹妹,不阻拦。
如今妹妹问了一句,他就把这一切的压迫和不公,归结为一句:你的命不好。
既要吸光妹妹的血,还要甩锅,不用背负一丝道德包袱与愧疚。
燕一上前,将江蕈拉到一旁,低语劝道;“郡主,属下常年流连于各类人,您或许不知,这样境遇的女娃没有成百也有上千,只是境况惨淡程度不同罢了。您能救下一个,您能救千千万万吗?”
江蕈看了一眼女童,无奈道:“我能帮一个,那便是一个。”
徐爹全程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会后悔。
江蕈转过身来:“她眼下看起来脏兮兮,你将人带回去,给她好吃好喝。我明日派人来接。另,我会命人准备笔墨,到时卖身契、断绝关系书,一样都不能少。”
“那钱呢,会少吗?”
“自然,一个铜板也不会少!”
“听说过卖身契,断绝关系的文书,这是何物?”何爹问道。
“买卖离手,这女娃从今就是我的人,我怎知,以后养到她及笄之年。待她有本领了,能赚钱之后,你会不会上门舔着脸认她?”江蕈冷声道。
“嘿嘿......我毕竟是她亲生父亲,若她真得贵人青眼,有了造化,认祖归宗.....”何爹的话,止住了。
江蕈铁青着脸!
果然被她猜中了,这种父母的心思。
徐二妮,虽小,知自己真要被卖,反而不哭了。
或许,哭够了。
她眼神澄明盯着父亲和兄长,一声不吭。
等敲定好时间、地址。
徐爹带着满脸赚大了的兴奋之色,带着一双儿女沿着学堂旁的田埂回家。在那田埂的尽头,有一个小村落。
高高矮矮的房子,错落有致。村庄内,房前屋后种满许多白杨树,树干挺拔直冲云霄,像是对不公的老天,也要叫嚣宣战。
四人没了去学堂的兴致。转身欲走之际,一道声音喊着:“哎,你们等一下......你们等一下。”
姬无由率先回过头,来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儒生穿扮,应是这学堂的夫子。
“您是?”
“老朽不才,是这学堂的先生,方才后面瞧见,只是.....”老大爷难为情道。
“只是什么,老先生直说无妨。”江蕈说道。
“老朽与那女娃同村,多管闲事问一句,您将人买去,可会善待她?”他顿了顿,解释道,“她与我家孙女也是同龄,所以多嘴问一句,您会如何安排。”
老夫子弓着腰,脸上惭愧,知自己问的唐突。
“我会送她去学堂,正正经经的学本事,将来她若有志,可走女科考之路。”江蕈并不隐瞒。
老夫子,满脸意外,然又很快欣喜:“大善之人,这是那娃的福气。其实她跑到窗外偷听课,我亦知,曾去她家中规劝其父………唉。”他摇摇头,止住了话头。
冲着几人作揖,就要告辞。
“慢着,老先生。”姬无由喊道。
老夫子,慢慢转回身,“贵人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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