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008谁的心理问题
无比芬芳的食物。
口感像是软烂的果冻，却散发出肉类烤熟后的蛋白质香气。
滑入口腔后来不及品尝，就迫不及待地吞咽下去。
“呼——”
江辰星只觉得浑身细胞都在舒展，蓬勃的热量从胃部散发，温柔的暖意将他整个人包裹，让他发出舒服的低吟。
他双腿发软，扶着墙缓慢跪坐在卫生间冰凉的地板上，只觉得浑身发热，脑中充斥着让人愉悦的晕眩。
隐秘绵延的饥饿感终于消失，身体内能量缺失的空洞被完美补足。
许久，江辰星终于清醒，他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掌心，又在胸口摸了摸，摸到那熟悉的柔软手感，才满意地收回手。
——果然，只吃一次是绝对无法满足的。
他舔了舔嘴角。
回到房间，江辰星已经和刚从医院醒来没什么区别了。
他步履轻快，心情极好，因为饥饿几近停滞的思维又活跃起来。
他从房间书柜的底部，翻出一箱堆积多年的资料，嘴里哼着模糊听不清的歌，从中找出了一份档案。
江辰星漫不经心，抽出一张似乎被很多人阅读过，显得有些皱巴巴、卷了边角的纸张。
虽然现在电子档案才是主流，但也有一些组织出于保密性的要求，仍然会选择纸质文件。
就像江辰星手中的这一份。
来自中央星权贵们很受欢迎的某个心理咨询工作室，前面是建档人的资料、咨询记录，最后是心理咨询师的评估结果和治疗方案。
原本这个工作室，是不允许带走任何涉及咨询者本人隐私的资料的。
且因为不是医院的精神科，也没有资格开具任何诊断书。
但江辰星大包大揽的继父封景睿为了让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江采薇安心，极尽各种办法，最终得到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全家人看完后，传到了江辰星手里。
他那时不过十岁，很多东西虽然能读通，但并不太懂其中含义，要通过星网一句句查阅，才能理解。
如今还能看到泪迹斑斑的纸面上，印刷字体被浸没得脱色。
江辰星目光凝视最终结果，露出讽刺笑容。
——人类怎么可能因为心理问题，就不会正常走路了呢？
只见那最终结果上写到：“……疑为心因性运动障碍，需进一步沟通观察。”
江辰星电话联系了许久不见的心理咨询师。
既然已经打算在调查员面前伪装正常，那么跛脚的变化就要掩盖。
咨询师接到电话时非常惊讶，虽然江辰星每年都会来定期咨询，但主动电话联系还是第一次。
作为很受欢迎的心理咨询师，他接待过的客户不算少，像江辰星这样问题不大，但有着完美自我防御机制的人，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小时候还因为心智不全，让他能抓到薄弱处展开引导。
长大了后就变得艰难起来，无数次自我推翻又自我说服的固执逻辑，再加上与比他本人更固执的亲人朝夕相处，怎可能靠心不甘情不愿的定期咨询就瓦解。
他也曾劝过每次都陪同的江采薇，顺应江辰星的想法对他的腿进行二次治疗，毕竟按照现在的科技程度，给身体的任何部位做微调，都是再常见不过的小手术。
这样能更有效改善江辰星的心理状态，引导他解决更深沉次的心理创伤问题，而不是一定要逼着他接受自己身体上的瑕疵。
但他的建议毫无作用，提出后永远石沉大海，后来江辰星成年了，江采薇更是再也没出现过。
如今，江辰星难得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让他十分高兴。
在家中“休养”了几日后，江辰星与心理咨询师见了面。
从咨询师的工作室离开时，太阳已经偏斜。
他神色疲惫，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扫过站在不远处隐蔽角落里的灰色的人，发出一声轻叹。
——盯得真紧啊。
江辰星摸了摸颈间关闭了反监听程序的魔方，回想自己同咨询师的交流，心里暗生讽意。
咨询师似乎非常在意他对江采薇的看法。
一直认为他表现“跛脚”的部分原因，有对江采薇为了顺利二婚，把自己送还给前任丈夫的精神惩罚。
因此总是劝他不要沉湎过去，要尽快走出来。
但是……江辰星揉了揉眉头，将面上难以克制的阴沉掩盖。
——他能理解，他真的能理解江采薇某些时候的自我设限，他也曾无数次假设自己处在江采薇的位置上时，会怎么做。
可是这样也无法同自己和解。
如果拖油瓶是身体不那么健全的人，似乎是件很丢脸的事，这分明是家主的第二任妻子不那么光彩的过去，最大的佐证。
江采薇，一个高贵明艳的人，居然有一个可以伤害亲生孩子，还死于电子鸦|片的前夫，实在太让人发笑了。
但如果是如今大多数人都具备着的心理创伤，那么就很容易接受了。
哪个权贵家里没有过一两个有心理问题的人呢？
同母亲分离过的小孩子又总是很脆弱，不是吗？
去医院开具精神科的诊断书都不用，毕竟不能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直接找知名的心理咨询师就好。
更无需封家插手，从来对继子继女和自己孩子都一视同仁的江采薇，再次展现了自己令人动人的母爱与宽容。
江辰星小时候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左腿短了一截，非得说自己是正常的；为什么一定要被告知，人天生是不会绝对对称的，细微的差异根本不会明显体现。
他也曾怀疑自己，偷偷在房间里测量了一遍又一遍，2厘米左右的差距，确实是在治疗范围外圈徘徊的一个尴尬数据。
只是受伤后就开始变化的走路姿势，让他正在发育期的盆骨和脊柱都出现了轻微的偏斜，根本无法掩盖双腿的差距。
然而，这些都不能说服江采薇。
江采薇告诉他，他都已经只是c级精神力了，如果还有残疾，根本无法在家族中立足。
可他本来就不是封家人，江采薇也有了一个s级精神力的封霖稳固地位。
完美无缺真的那么重要吗？
父亲死后，江采薇也曾为江辰星糟糕的模样流过泪，但很快的，这眼泪也变成了迫不得已。
她迫不得已带糟糕的他走进了光鲜亮丽的新的家庭，迫不得已需要他假装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假装他是健全、健康的孩子。
有问题只能是无伤大雅的问题，是他的心灵十分脆弱，脆弱到连小时候受过一次伤，都念念不忘体现在身体上。
可封家这种家庭，怎么可能不对家主的妻子进行调查，就算只是锦上添花的第二任，也会事无巨细地查得一干二净。
江采薇能骗到的只有自己。
江辰星为了平静生活，不去咨询室浪费时间，努力伪装过正常。偶尔松懈下来，就要接受江采薇皱着眉头审视的目光，然后再提醒他，记得去做心理咨询。
一遍遍的开导，一遍遍对自己质疑，即使明白咨询师在尽自己所能，让他能从其他方面获取慰藉，但他没办法，他认知太早太清晰，做不到欺骗自己。
永远无法治愈的江辰星，只能常年都穿特制鞋底的鞋，将瑕疵勉强掩盖。
偏偏受战争影响，无论在哪儿读书，都有需要穿戴统一配备防护服的避战演习，上了大学被迫读了军校后，完全贴身的作战服，更是将他的伪装彻底揭露。
仿佛磨刀一样的拉锯持续了十来年，江辰星早已筋疲力尽，他甚至都开始说服自己，要体谅江采薇身处封家的不易。
他也很早就接受，母亲不是生来就有的职位，不能要求一个有孩子的女人，一定要全然无私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不过如今，江辰星又感谢起江采薇发疯一样试图证明他是正常人的所有举动。
毕竟，只要治愈了心理创伤的他，就会变得正常、圆满。
无论是谁，都要承认其中合理的逻辑。
许久，江辰星低沉的心情终于缓和，他走到站台，正要联系悬浮车。
却见一辆陌生牌号的悬浮车缓缓停在他身边。
车顶打开，坐在驾驶座的年轻男人对他露出笑容，好似已经将之前发生的尴尬彻底忘记，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江辰星面前装作偶遇。
是回家那天晚上找错房间的人。
“好巧啊，封霖的哥哥。”
江辰星挑眉，隐隐嗅到空气中微妙的香气，他不明显地舔了舔唇，回之微笑：
“好巧啊，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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