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她就这样飘了十年，这晚大恩人来了，在她坟前坐了很久。
顾筱没看过他的脸，不知道他是谁，每次他会与她说说新鲜事，顾筱只能围着他转圈，这是第一次他坐下来，今日月光清亮，可是风帽太长，顾筱还是没能看清他的脸。
虽然看不清，可也知道这是一个轮廓精致的男人，顾筱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但是没关系，他替她报仇，那就是她的恩人。
“筱筱，十年了，你等很久了吧？我已找到清虚道长，明日他就会过来，他会有办法。”他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在这无边寂寞里，给予她许多陪伴。
可这次在他的声音里，顾筱听到一丝决绝，她听过清虚道长的名号，传说他已经一百多岁，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是传闻他出去云游后已经死了，原来道长还活着，可是大恩人把他请来做什么？难道她死了十年，清虚道长还可以令她起死回生？
第二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长来到她坟前，在她坟前叹了口气，道一句“痴儿”，顾筱飘到她面前，“你就是清虚道长？”
“是，我就是清虚。”
“唔……”顾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他能听见鬼说话？
清虚一甩拂尘，嘴里念了一串经文，“去吧，该是你的命。”说着又甩一下拂尘，顾筱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魂魄一下就飞远，不断地飞出去，然后一个下坠，就像人在睡着的时候一下梦到自己踩空一般，她不再是一个阿飘，她有了重量，可是眼前一片白光，她什么也看不清，渐渐地她没了意识，落入无边的黑暗中。
“啊！”绣床上的人一下半坐起身，她胸口激烈的起伏，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出了层汗。
“姑娘，怎么了？”床幔被掀起，两个丫鬟急急探进头来，看着自家姑娘双眼失神的急喘气，一人赶紧替她擦汗，另一个帮她披衣裳，两个丫鬟忙来忙去，顾筱缓了半晌终于回神。
看着眼前这两个丫鬟，顾筱“哇”地一声哭出来，死死抓着她们的手，“知其知然，呜……”
知其知然也是一怔，姑娘长大后一直比较亲近知书知画，很久没有这样抓着她俩不放的时候，可看着眼前哭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两人只能不断安抚。
“姑娘，奴婢在，你是不是梦魇着了，不怕不怕，喝口水缓缓就好。”知其一边抚着她纤瘦的背脊，一边替她擦泪。
知然的手还被顾筱抓在手里，她的手有一层薄茧，抓在手里硬硬的却十分温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她感受到泪水烫人的温度，十年了，她终于有知觉了。
顾筱不能忘记，在最危险的时候，是知其知然挡在她身前，两个丫鬟虽然会武，却因着没有兵器在手，又不敌那群匪徒人多，最后惨死在她面前，现在她回来了，知其知然也没有死，真的是太好了。
等到顾筱情绪稍缓，知其赶紧倒了一杯温水给她，顾筱手还有些抖，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
“姑娘，奴婢服侍你换身衣裳吧，这时节最受不得寒，穿着湿衣裳怕是不妥。”
顾筱点头，她情绪太激动了，酣畅淋漓地哭一场后，才渐渐镇定下来。
看知然去传热水，顾筱清清嗓子问道，“今日是几时？”
知其以为她是梦魇着后有些糊涂，便答道：“姑娘，今日是二月初四。”
顾筱看向炕桌，上面有一个绣绷，那是她为三月二十日婚礼亲手绣的红盖头，现在鸳鸯只绣了一半，她记得后来这个盖头被顾筝亲手剪坏。
她重生了，回到她成亲前，二月初四，顾筱记得上辈子她是三月初四死的，第二日是她娘亲的忌日，路姨娘说如果她母亲知道她要成亲，想必会很高兴，于是她去法觉寺给娘做佛事。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路姨娘的计划，三月要出嫁，她本就性子内敛很少出门，为毁她清白，路姨娘骗她出侯府，然后在路上设伏，让一切看起来是个意外。
重活一世，顾筱不愿再被蒙蔽，她做睁眼瞎这么多年，别人伤害她，可她也一样辜负许多人，她要好好活着，这一世定不白活。
知其知然动作很麻利，替她洗漱更换衣裳，等收拾好将她安置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略有些苍白的小脸，顾筱道，“打些胭脂，气色太差了。”
“是。”知其手上动作飞快。
知然对梳妆打扮一窍不通，只能在旁边搭把手，她一边看着从午休醒来后就有些古怪的姑娘，一边欲言又止，顾筱知道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便问道：“怎么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知然尴尬一笑，“没什么，就是午后老将军传信过来，让姑娘明日去一趟将军府。”
顾筱略回忆了一下，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去过将军府，她就要成亲，外祖父要给她添妆，只是她一直以为外祖一家不喜欢她，所以匆匆去了便回来，外祖父给她备了好些东西，她当时只大概看了一眼单子，回来便交给帮她筹办婚事的路姨娘。
她这边回忆着，知然以为她不愿意去将军府，便安慰道，“姑娘，表小姐明日也回府，你这么久没出府，就当找表小姐去玩儿……”
顾筱知道她误会，不等她说完便道，“好，那明日把我之前准备的礼物也带上。”
“啊……好好，奴婢一定记得。”知然欢快答道。
等到两个丫鬟快给她收拾好，知书知画才姗姗出现，她俩已经听外面的小丫鬟说姑娘梦魇了，刚刚洗漱好。
两人上前将知其知然一下就给挤开，而知其知然像是已经习惯，被她们一挤就让到一边，顾筱知道，以她俩的功夫，不至于还挤不过两个软弱的丫鬟，只是之前顾筱一向默许她们这样做。
知其知然是娘亲给她备好的丫鬟，是从将军府陪嫁到侯府的下人的家生子，从小便被教授武艺，贴身保护她，后来娘亲过世，路姨娘说侯府嫡女的丫鬟也该端庄温柔，便拨了知书知画过来。
顾筱信任路姨娘，也十分重用二人，二人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多了，自然就冷落了知其知然，上辈子遇险时，这二人将她丢下逃地飞快，她尸体送回侯府以后，只有母亲原来的陪嫁之人帮着打点她的丧仪，身为她的贴身大丫鬟，知书知画连守灵都未曾出现就已经转投旧主去了。
“瞧姑娘这气色，想必知其知然没有伺候好姑娘，这两人笨手笨脚，还是奴婢重新给姑娘梳头吧！。”说着知画就要上前给她重新挽发。
只是刚待她的手碰到顾筱的发髻，顾筱便一歪头躲开，“不用，知其梳地很好。”
知画没想到她会避开，也愣了一下，这一会儿功夫顾筱已经起身，“我起身这么久，也不见你俩，想必你们也忙的没时间伺候我，好好歇着吧，知其知然随我出去。”
说着她将手递给一旁的知其，知其知然心中欣喜，赶忙上前搀扶自家姑娘。
知书知画看三人就这样走了，对视一眼，等三人走出院子后，知画哼了一声，“我还不乐意伺候她呢。”便甩手走了，知书也觉着没趣，只是平时姑娘最是温和，她们偶尔偷懒，她从不说什么，今日不知是不是真被梦魇了，居然亲近起知其知然来。
顾筱没空管两个丫鬟是怎么想的，她带着知其知然到花园一角的石亭里坐着，她才刚刚重生回来，还没有盘算过接下来的日子。
首先是身边人，知书知画是路姨娘的人，她不能再用，现在东亭侯府是二夫人当家，大房与二房这两年关系愈发紧张，因着有防范，所以没能让二房将手插到她院子里。
但是路姨娘借着她的信任，倒是在她身边安插不少人，娘亲过世后，原本伺候她的人都转到自己名下，就算将路姨娘安排的人都划走，她也够用，只是一下要有大动作还得好好安排一番。
还有娘亲的嫁妆，现在都在路姨娘手中，可不能便宜这对母女。
最重要的是她要找到那个前世帮她报仇的大恩人，大恩人不但帮她报仇，还请了清虚道长，她能重生想必也与大恩人请来的清虚道长有关，只是顾筱不清楚，大恩人为何如此帮她。
大恩人是个厉害人物，不然他怎么敢得罪襄国公府？
顾筱胡乱想着，知其俯身在她身边道，“姑娘，那边有人过来了。”
顾筱回神，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人来？她正打算起身去其他地方，却见假山那边桃花树下，影影绰绰两个身影，呵，是她的好妹妹顾筝，还有……下月即将与她成婚的襄国公府二公子林清晖。
没想到今日能遇到两人，顾筱本想离开，现在她改变了主意，拉着丫鬟，“悄声过去，不可让他们发现。”
知其知然眼力比她好，一眼就认出这两人是谁，开始还担心姑娘伤心，不想姑娘一脸淡定，她们便点头，两人护着顾筱从另一边绕去假山那。
“筝儿，你别哭，我……我心疼。”
才刚刚走进，就听到林清晖略显焦急又刻意压低的声音。
“清晖哥哥。”顾筝抽抽噎噎，顾筱三人透过一个山石的空洞，看到林清晖正在给顾筝拭泪，顾筝亦是楚楚可怜，最后靠在他的肩上，林清晖也非常怜香惜玉，搂着她细声安慰，两人动作娴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新婚夫妻呢。
知然满眼怒火，想冲出去骂人，顾筱握住她的手，冲她摇头，知然最听姑娘的话，按下怒火向自家姑娘点头,表示不会冲动行事。
那边顾筝已经哭地差不多了，只听她期期艾艾地说道，“姐姐每日都在绣盖头，清晖哥哥，我知道我不该嫉妒，可是……我怎么能舍得清晖哥哥。”
说着就见顾筝环住林清晖，时下民风虽然开放，可也没有妹妹与未来姐夫这样搂搂抱抱，顾筱与林清晖两人定亲三年，也就在上元节人群中差点被挤散时，扶了一把胳膊，不想这两人倒是在家中就毫不顾忌。
“筝儿放心，等你姐姐过门后，我就与母亲说我们的事，到时候定不会委屈你。”
顾筝哭声一顿，“清晖哥哥，可是你爱的人是我啊……”她声音里透露着绝望，听地人肝肠寸断，林清晖当然心疼地要命。
“我心中当然只有筝儿，可是你也知道，镇国将军府我们惹不起，你如此乖巧懂事，想是能明白其中关节，你放心我不会碰她，等你姐姐过门后，我就迎你过门。”
呵呵，如果上辈子顾筱没深想，那么现在她明白了，襄国公世子在先帝时期站错队，要不是有长公主面子撑着，怕是整个襄国公府都被连累，她外祖父是高祖、先帝最相信的镇国将军，舅舅也一直辅佐当今皇帝，如今更是京畿军首领，深得陛下信任。
娶了胡将军的外甥女，对襄国公府来说就多一层保障，只是这林清晖倒是想要齐人之福，既想要姐姐的外家支持，又想要妹妹温柔小意，打的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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