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狸奴
裴漱带着母女二人来到了位于城南的清净坊,走进坊内抬眼看,到处都是挂着五色轻纱的小楼,这在大周朝是青/楼的象征。
青/楼是最容易打探消息和隐藏踪迹的地方。
而且清净坊还有两个好处:第一,它是胡人的聚集地之一,坊内不乏西域小国的王子和贵族,这意味着官府搜查起来就没有那么方便;第二,清净坊靠近昌宁城南大门,一旦出事也方便出城。
寒冷的冬天,依然有衣着单薄的年轻女子趴在二楼小窗上揽/客,裴漱充耳不闻闷着头往前走,她不敢与那些女子对视,怕克制不住心底的酸涩。
这里的姑娘有的是家中遭了横祸,实在生活不下去了才会沦落风尘,有的是自幼便被卖进了青/楼,一生都在泥潭里挣扎,她们从事着大多数人眼里最肮脏的职业,但同为女性,裴漱怎么都说不出鄙夷之话。
女人抱紧了孩子,警惕地看着四周,试探问道:“女侠,你带我母女二人来此处何意?”
小孩打量着全然不同的环境,圆溜溜的眼睛里是纯粹的天真与好奇,裴漱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说道:“娘子莫怕,我若是要害你,刚才便不会救你,有些事这里说不方便,等我们找到落脚之处后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女人只得压下心底的不安。
一只湖绿色的绣着青竹与白鸟的香囊砸向了裴漱,裴漱一把抓住抬头看去。
“郎君上来喝两杯吧。”
是名五官深邃的胡姬,她右手撑着侧脸靠坐在窗边,一头长卷发披散着,眼眸中荡漾着上好的葡萄酒,红唇勾起一个妩媚的弧度,像只昂着头的波斯猫。
裴漱移开视线:“天冷,姑娘多穿件衣服。”
“哈?”
胡姬笑了:“原来你是位女郎,马背上坐着的难道是你的长嫂与侄女?”
裴漱不答,自顾自地向前走。
胡姬喊道:“你为我买件皮裘罢!”
裴漱停下再次与她对视,她大约十六七岁,单薄的纱裙掩不住妖娆的身段,裸|露在外大片肌肤冻得发红,而她却无知无觉似的。
“好,你要哪种皮裘?”
胡姬愣了下,眸中波光流动,她道:“我要康家用黑羔皮制的皮裘,领边缝着白兔毛的那种。”
“好,待我安置好长嫂便买来给你。”
女人惊讶地看着裴漱,似乎想说什么,但顾忌着二人身份没有说出口。
007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它说:“宿主,你这又是在搞什么?”
雪下得更大了,街道中的行人裹紧衣服行色匆匆,但那些年轻女孩依旧带着笑招揽着客人,还有人直接走到大街上与行人攀谈。
这就是她们的生活,每招揽到一个客人就意味着她们能多挣几分钱,不能为鸨/母赚来银子的妓/女日子一定不好过。
“不过是件皮裘。”
不过是件皮裘,也许就能让她歇息一天,不必在寒冷的冬天揽客。
胡姬又愣住了:“当真?”
裴漱斩钉截铁道:“当真!”
胡姬笑了,眸子里荡漾着温暖的光:“我不要你买皮裘,你上来与我说说话。”
裴漱思索片刻决定上楼,她在昌宁城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其实都大差不差,她折腾的起但孩子不行,冬日在外奔波孩子容易得风寒,这里不是医疗发达的现代,一场风寒就可能夺走一个人的命。
她递给鸨/母一块银锭,托她安置好赤霄,然后带着母女二人上楼,青/楼内部有专门供人歇息的客房,裴漱选了一间靠近街道的。
“敢问娘子如何称呼?”
女人抱着孩子坐在胡椅上,答道:“妾身名唤丽娘。”
“好,丽娘你且听我说。”裴漱坐在母女二人对面,面色凝重道:“你夫君怕是已遭遇不测。”
“什么?!”
孩子被她吓到扁扁嘴作势要哭,裴漱急忙安抚她。
她继续说道:“你可记得那贼人所说的话?”
丽娘点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不用裴漱多说就明白了,她身体战栗,泪流满面道:“可我夫君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听到了秘密,哪怕他是被迫听到的。”
女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等她情绪稍微平缓下来后裴漱递上了一块巾帕,道:“韩王亦不会放过我们,我是个有几分武艺在身江湖人,性命暂时无忧,但你们不同。”
“那我与小女该如何是好?”
裴漱长叹道:“暂时先躲藏在此吧,此地人口繁多,胡汉混杂,哪怕是韩王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你们的踪迹,找机会我再送你们出城,对了你是哪里人士?”
“妾身乃鹭方人士。”
“鹭方,我记得楚国公主殿下便驻军在鹭方?”
女人点头道:“对,殿下被调回了王城,现在驻守鹭方的是殿下亲妹。”
大周朝女子有参/政/权,到了宋明池这一代,大周朝的军权掌握在以宋巢和为首的几位公主手里,这或许就是他憎恨宋巢和的原因,一个自诩天下一等人的男人,怎会容许女人站在高处。
“我晓得了。”
裴漱放好行李,今天发生的这场意外让她暂时没法去找她的便宜老爹,等过几天再说:“丽娘先歇息吧,那胡姬还在等我,我的这些东西麻烦你帮忙看着。”
说罢她转身欲走,丽娘突然叫住了她:“女侠留步!”
裴漱疑惑地看着她。
“女侠,为何要救我与小女。”
裴漱理解她心中的不安,她指了指绸缎包裹说道:“那是我娘的金斗瓮,我两岁时没了父亲,她一人艰难将我养大。”【注1】
竟是如此,女人放下了悬着的心,愧道:“抱歉,是妾身失礼了。”
“不碍事。”
胡姬住在二楼拐角处的房中,一般来说地位越高的妓居住的房间越奢华,但观察她的房间裴漱却看不出她在青/楼的地位来。
这间房内部光线暗淡,看似毫不起眼,但装饰低调奢华,裴漱随便一瞟就看到了不少珍奇异宝,有西域的红宝石,蜀地的锦缎,漠北的虎皮坐垫,甚至还有一把越地产的宝剑。
裴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剑,十分想上手试试。
胡姬笑道:“喜欢就试试吧。”
裴漱并不推辞,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咔嚓一声拔开,这是把青铜剑,大约两尺长,剑身上刻着黑色的菱形花纹,造型古朴,尽管青铜剑早就被铁剑淘汰,但她丝毫不怀疑这把剑的锋锐程度。
裴漱合上剑,对胡姬说道:“你可不像是穿不起皮裘的人。”
胡姬耷拉着秀丽的眉毛,如同委屈的孩童般说道:“这是一个越地来的男人送到,他披头散发,皮上的纹身能让小儿止哭。”
她又指那虎皮坐垫:“这是漠北的蛮子送的,他剃着秃头扎着小辫,满脸横肉大腿比我腰还粗。”
纤长的食指指向红宝石:“这是西边来的沙匪送的,他那个脸哟,丑的跟个没长好的窝瓜似的,年纪看着能当我爹。”
裴漱举起双手投降,道:“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明日我便去康家为你买皮裘。”
“你觉得我是为了一件皮裘才纠缠你的吗?”
“我不知,但我想买来与你。”
“为何?”
裴漱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大约是,自己过得都不尽人意,却仍见不得人间疾苦。”【注2】
“我过得苦吗?”胡姬看着裴漱,神色晦暗不明。
裴漱和她对视着,轻声说道:“我不知,我只想让你冬日穿的暖和些。”
烛光昏暗,胡姬偏偏将她眼中的关怀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夏日沐浴阳光的湖水,让一个挣扎在冬夜的人短暂地感受到了温暖。
“我叫狸奴。”胡姬说。
“狸奴?”
“对,就是你们汉人对猫的爱称,这是我义父给我取得名字。”
裴漱没有问她义父是谁,像她这样胡姬大多是因为战乱被商队带到了中原,她的义父可能是拯救她的恩人,也可能是拐卖她的人贩:“你的本名呢?”
胡姬想了想,说道:“不记得了,但我记得阿妈曾说过,我出生时的夜晚,天边挂着一轮皎洁的月,水银般的月光洒下,如同为大漠披上了一层轻纱。”
“很美,你生的也很美,我想令堂一定为你取了一个很美的名字。”
狸奴哈哈大笑,笑得眼花跑出了眼角,她道:“你呢,你叫什么?”
“平安,我叫平安,我幼时体弱多病,母亲希望我能平安长大,一生顺遂,所以唤我为平安。”
裴漱没有说谎,这确实是原主的小名,寄托着裴母对女儿最朴素的祝愿。
“平安长大,一生顺遂”狸奴将这八个字念了许多遍。
她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眸中的哀伤浓烈的快要溢出来。
裴漱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沉默不语,当一个人纯粹的悲伤或者纯粹的快乐时,谁都不应该打扰她,给她天与地,让她自在地品味,无论心里是苦还是甘。
狸奴垂着头半边脸颊藏在黑暗中,半响过后她疲惫地摆摆手:“你走吧。”
裴漱依言离开。
第二日清晨,楚国公主宋巢和率二千精兵,以追捕逃犯为由包围了清净坊。
兵士们身穿鱼鳞甲,头戴红缨盔,手持长/枪,腰佩长刀,杀气简直能在空中凝聚出云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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