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后一首歌(下)
“...Yes
there were times
I'm sure you knew
When I bit off more than I could chew
But through it all
when there was doubt
I ate it up and spit it out
I faced it all and I stood tall
And did it my way
......”
当火葬场响起这段熟悉的旋律,莫葵一瞬间感觉自己不是在国内参加葬礼。
最终还是又见到了他平静的微笑。
这是太特殊的一个生日了。
如此级别的百感交集让她的情绪进入了一个平和的空白域,只有疲惫与困意交织着摧残不得不清醒的回家路。
自打五年前从奇思网络辞职,莫葵一直闲在家里——一个距离家乡五千公里,只有她和虎妞的“家”。
长期压抑满负荷的文字工作,让她有几次想到过一死了之,后来在朋友的陪同下,就医、吃药、喝茶、晒太阳。
从数日子,到不数日子。
曾有几段恋情,但也都在她日益减退的交流欲中不了了之,就这样,一晃又单了几年,从家人远远的催促到没人再催促。
一个孤单的人往往不是与孤单和解了,而是忘却了孤单。
偶尔和塑料闺蜜去几个小酒馆,是这些年她在人前露面的仅存时刻。
也就是在一个小酒馆里,她偶然遇到了侃侃而谈的唐子生,一个瘦削,亢奋的男人,与这座城市里所有“想要干点什么”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轻微的,觉得他的嗓音有点好听。就这样,远远的静静的,互相观察了很多次,是的,是互相观察,莫葵早已注意到唐子生在观察自己,开始这让她显得有些不自在,想要逃跑,但也正是他的不同——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轻浮的搭讪或者黏住自己,才让敏感的莫葵,慢慢放下了戒备心理。
事实的确如最初观察的那样,与大多数她遇见过的男性不同,这个男人宁静而有分寸,并不帅,却安然自得,接触起来令人身心舒展。
就这样,某一年的跨年酒会上,加了他的微信,慢慢熟络起来。
后来,每天超过十个小时,都在微信聊天,奇怪总有的聊,每个梗每个不明确的暗示,都掉不到地上,安心说话,无需解释。每个早安,晚安,令莫葵依赖但又恐惧,因为唐子生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两人的关系也只是停留在暧昧,莫葵始终不确定,即使他们之间已经足够坦诚,彼此说了很多尴尬的境遇与心底的秘密。可依旧,从开始的轻松交流到不知道如何与别人诠释这层关系,甚至有时想要把他从生活里去掉,但遇见有趣或者闹心的事情,依然情不自禁的发给他。
莫葵有时候真想冲过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定义彼此,告诉他老娘已经不再年轻,玩一玩这种游戏没有兴趣。可每次见到他宁静的眼睛,却又畏畏缩缩展不开嘴,生怕失去这种美好的关系。
最近唐子生回复信息的速度有点不如从前,这令莫葵确实有些懊恼,却几经自己安慰自己
“创业当然有很多时间要营业啊”
但马上另一个声音又升起来
“那也不能连回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吧,那他就不吃饭不喝水不...”
就这样把自己折磨来折磨去千万遍以后,一次一次的原谅他,直到有一天,短信息,甚至电话都不回复,整整一天,这让莫葵体会到了愤怒和沮丧,以至于没心情下楼遛狗
“好在没有确定什么愚蠢的关系啊”
人到了四十岁,对负面情绪的管理,以及对自己的了解,就像一个麻木不仁的诅咒,让他们拥有强大的抗击打能力,这往往使人再不能沉浸到偶像剧里,也很难再开展一段忘我的亲密关系。
就在这样一个沮丧和自我劝勉的夜里,莫葵做了那个与唐子生吃饭的梦。
早上起来,越想越觉得蹊跷,虽然知道梦境只是意念观照现实的一种虚幻,却还是止不住的担心,或者,抱有一丝幻想的,替那个男人开脱,
“不会是病了吧”
临近中午,穿戴整齐,心里想着这个分寸过头的傻子大概率病了也不说,牵着虎妞,迎着这片平原上特有的充满雾霾的朦胧日光,假意遛狗。
而虎妞今天也好像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样,拉完臭臭,就急着往唐子生住的公寓后门拽她,就这样走了一小段路,莫葵隐约的看见远处,在公寓的阴影里,蹲着一个正在喂流浪猫的瘦削身影
“这个混蛋!”
莫葵心里暗骂到,居然在这悠哉悠哉,她快步冲上去,嗔道
“你...”
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你...你好”
呃...原来认错人了,莫葵赶快蹲下撸猫,巧妙化解了这场尴尬。
虎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追着流浪猫跑,它叫着,显得有点着急,但他却没有吓跑流浪猫,猫咪们还是用身体蹭着莫葵的手。
莫葵以为虎妞有些吃醋,就站起来,看着虎妞笑到
“好了好了,摸你摸你”
虎妞却好像没有领情,拽着莫葵就往公寓正门绕去。
远远的,莫葵看见一堆人围在公寓门口,一辆救护车被人群围住,吃瓜群众议论纷纷,莫葵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敢近前,但虎妞并没有给她这个迟疑的机会,三两步到了人群之中,从人群缝隙里瞥见一个老奶奶被抬上了救护车。
虚惊一场,莫葵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因为一个梦就担心成这样,真是无药可救了,转身去牵虎妞,听见人群里几个阿姨悉悉索索的聊着。
声音最大的阿姨上身着短款紫色羽绒服,下身穿有点显旧却很干净的运动裤和运动鞋,左手拽个帆布兜子搭在肩膀上,兜子里还能看见市场买回来的青菜。她欠低了身子,右手盖住半张嘴,像是要宣布一件刚发现的,关于宇宙奥秘的事情,一脸惊诧和鄙夷的说到
“哎,我家老祖宗活着时候早说过,一神庙不能拆嘛,你看这楼,邪性得很,死人都成串哦...”
旁边几个阿姨纷纷狠劲往下抿着嘴,瞪大了眼睛斜望着救护车的方向,欠身点头如捣蒜。
莫葵赶忙把头转向另一侧,就像怕阿姨们看见她在偷听一样,目光正好落在这座公寓楼顶层的大牌子上...
阿姨嘴里这个一神庙,莫葵还真的有所耳闻。
这座公寓楼,就是几年前在那座庙的原址上建好的。莫葵来的时候,就没见过这个庙,听说这庙也不是拜什么耳熟能详的神,就是几十年前,地方上有一波有钱人,集资建了这么一个庙,供的八成是保佑生意兴隆的某个偏门神吧,反正听附近老人说没人认得。曾经也都是其他地方的买卖家大老远跑来祭拜,也没有个住持,平常都是这些“香客”自愿过来打理和聚会。后来到破四旧,原来那些“香客”们,就都销声匿迹了,庙也就自然破败了。
虽然年代不近,但要拆这个庙,房地产开发商也没有费什么劲,因为这个奇怪的庙也不是政府认证的文物保护单位,走了一些正常流程后,公寓楼就顺利开工了。
但听说那几年工地上频频出现奇奇怪怪的安全事故。其实所有的建筑工地,几乎都会有事故,但这个项目的事故发生之频,愣是让开发商最后放弃了项目,中途卷包走人了。就这样荒废了两年后,海外的一个叫 Eleva 的房地产开发商从政府手里接过这个烂盘子,盖完了这个公寓,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起了一个不明所以的怪名字——打新酒店公寓...
“是吧是吧!”
紫羽绒服阿姨的尖声再一次拉回了莫葵的注意力,
一个身着红色羽绒服,风格不变只是颜色有点变化的卷发阿姨拍着旁边一个胖阿姨,接着说道
“你去玩了呀,没看见哦,那不是昨天十九楼自杀的年轻人哦,听说还是个小老板嘞,发现的时候人都凉透了...创业什么的,就是年轻人作死嘛,哎我说就是千万不要让孩子创业...”
这句话听的莫葵心里一惊,唐子生就住在十九楼,她心跳瞬间有些加速,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着冒着热气...
“不会的不会的,自杀不会的,别乱想了”
莫葵奋力且慌张的安慰着自己,掏出手机,幻想着唐子生已经回复了短信,然而微信上仍旧是昨晚自己发的那些,看到这里,莫葵一时间升起一阵无名愤怒,
“混蛋!”
莫葵暗骂着,愤怒的牵着虎妞,敲响了那扇写着1903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
没有回应。
莫葵气的直想哭,这该死的家伙,不在家去哪里了呢,她又掏出手机,站在门口,心烦意乱的点掉一些无关的群聊红点,这种焦急和愤怒持续蔓延,直到她错点开了朋友圈,愕然间,眼神飞速略过,断断续续读到唐子生最新更新的一条朋友圈
“我儿唐子生于....凌晨去世,望各位亲友于...送他最后一程...”
“!!!”
........
莫葵把车停在车库,人却握着方向盘发呆,斯人已逝,那个平静的笑容,也将随着阴阳两隔慢慢被遗忘,这应该只是老天无聊时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好在老天没有安排两人真的在一起,不然...
“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莫葵居然脱口而出,这也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跑出来,锁上车,默默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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