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门户
过了三个月,秋江才勉强地给武韶递了一张单子。单子上只有两个人的名字。秋江惭愧地说:“里外奴不晓得谁人是能用的,只能亲自一一查访,过了这些日子,才找到了这两个来。好在院子里侍奉的姑娘们都一一查问了,一则是没有同桃叶特别交好,说话很多的,二则也不曾发觉谁特别活泛。”武韶抚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我这府邸,在梁王眼中,早漏得跟筛子一样,只要周围干净些就很不错了,谁还顾得了其他的。不要惊动她们,我要徐徐图之。还有,你让武意去找一下聂秋,我有事情问他。”
武韶人不大,坐在巨大的红木椅子上却有气魄。武韶缓缓道:“既然兄长命你来护卫我,有些事情本郡想托付你。郡主府的这几个大门,烦请你派人看严实了,我已经下了令,不论哪里的人出家门采买,都必须至少三人成行,期间不允许胡跑。谁什么时候出去的,去哪里,买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末了,武韶又吩咐秋江:“每次月娘来了,月娘的侍女是谁陪着的,中间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
又过半年,秋江报上来另外一份单子,上面有七人。而此时,梁王回朝了。
梁王谒见了天子,回了府邸,武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武三思随口抽了两篇文章让背,武韶果然都是熟悉的。武三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没有偷懒。”又问:“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武韶道:“本想着出城去玩的,可聂秋不让,先下王爷回来了,妾可能去城外玩了吗?”梁王皱眉:“还当你学了些什么,怎么一开口就是玩耍。回头去找武淳,叫他陪着你去。”
武韶抿着嘴笑。这事儿就算她不说,聂秋一定会抖干净的,还不如自己说了,先去去武三思的疑心。“我听说你跟着月娘学习如何管理整饬府邸,听月娘说了,你学得不错。”武韶道:“妾院子里原先就缺个管事,因原来武意帮忙管着,可武意也不会一直都帮着管,先下妾觉得妾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不错,想提了她们做管事。”武三思点点头:“既是你家的事情,自然都依着你。若是少什么,只管同我说。对了,先下公孙师爷回来了,就还是让他教教你兵法。武承嗣家不用再去了。”
武韶应了一声:“不论怎么说,谢师礼总个是该备的,妾回头遣人送去就是了。”武三思问:“你对本王这几个兄弟怎么看?”武韶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武承嗣曾放任子女讥讽过妾的身份,当初我也是气急,不过如今王爷回来了,我再仔细想想,觉得恐怕是试探。此人心思深沉又有几分手段,加上身家显赫,是王爷现在最大的对手。武攸德贪财好色,不过他家女公子很是了得,若是来日嫁个好郎君,说不定真能做了她爹的主,至于后院,都是些没见识的人,妾觉得可以加以利用,别的干不了,挑唆着吹吹枕头风还是可以的。武元爽妾只见过一次,此人倨傲狂妄,但真正的威胁在于他的儿子武敏之。武敏之,妾不喜欢这个人,心性随了他老子,妾看不出来是否有才学,但他肯定是毒辣之人。再就是武攸暨、武攸宜这样的人,虽说有些野心,但毕竟位子不高,胆子不大,在现在没什么希望的态势下,也不过就是随便想想,乐得做个富贵闲人。不过,武攸宜却不好说,这人同我说过几句话,看着像是个好心的人,不过,妾看不懂此人,亦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意欲何为。”
武三思的脸上挂着有几分奇怪的笑:“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呢?”“上官大人为人温和,我是很喜欢她的。我有什么错处,要仔细什么,她也会温声细语地提醒我,不像是权势滔天的样子。至于太平公主,公主虽然为人骄矜,性子张扬了些,却豪气干云,是女中豪杰呢。说公主没有野心,我是不信的,但公主如今生活平顺,心思又都在驸马和几个孩子身上。况且天子是什么人,便是公主瞧见又怎么会不心生畏惧,太平公主目下未必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舍弃如今的安泰日子。”
武三思淡淡地笑:“那若是,太平失去了如今的安定日子呢?”
武韶“嗯?”了一声:“什么?”
“陛下已经将薛驸马下狱了。”武韶想起来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个男人,心里一阵怅然:“罪名呢?”武三思道:“谋逆。”那样的人会谋逆?武韶也不信啊,武韶忍不住问:“太平公主就没有阻拦陛下吗?”
武三思看向武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韶儿,你要明白,不论太平多么得宠,多么有权势,她也不可能违抗陛下。对于陛下决定的事情,即使是太平,也无能为力。我,太子,朝臣,都是如此。”
武韶垂下眼睑,保持沉默。武三思叹了口气,吩咐道:“罢了,如今,你还是好好跟着公孙师爷学兵法,跟着武淳学武艺,你还太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聂秋带的卫队就留给你,若是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无力自保。”
武韶道:“还有一事,妾想要找一个善于化妆的老妪帮妾梳妆,妾逐渐长大,外貌越来越与胡人相像,妾想在装饰上修饰一二,若是总让人觉得我是胡人,就会令人想起我的来处,令我难以在宗嗣贵眷之中得到认同,亦于梁王不利。”
武三思颔首表示同意:“你想得很周到,我回头让武意去办。”
洛阳的日子并不繁琐,两年竟就这么过去了。武韶并不是让公孙师爷喜爱的弟子,亦不是让武淳满意的学生。武韶很勤勉,但悟性不怎么样,武淳对于武韶的期待,已经从开始的熟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变成了练好剑术,又从练好剑术变成了能拎着刀砍人。不过武韶也并非一无是处,武韶善马术,箭术亦精妙。刚开春的时候武韶同武淳较劲,赛马赌了一顿锦鲤宴,结果是武淳输得两个月没去酒楼。
武韶一年挑出一百两银子来专门去施粥,她在长安流浪过两年,知道流浪的日子是什么味道。对她来说,一百两银子干不了什么事情,但对那些流浪的人来说,一碗热粥或许就能够支撑他们渡过一个严冬。不论是年少时候听到的关于臣民的叙述,还是后来公孙师爷所讲的治国之道,都是如此。为将者当守一方太平,为官者当予一地富庶,她这样的人呢?大概只能做这样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吧。
七夕的时候,皇帝宣布武攸暨即将尚太平公主,婚宴就定在重阳节。这件事情武三思并没有和武韶通口气,却在武韶的意料之中。太平姓李,国朝明文规定,男子娶妻纳妾不能娶同宗或同姓女子,因此太平通婚的对象绝不在李姓宗嗣之中,那就只剩下国朝大臣和武姓宗嗣了。臣子之中,若是门第次了些委屈了太平,门第太好权势太盛皇帝又不放心,不如找一个宗嗣,尊贵有余而没有权柄,又能和武姓拉紧联系。
武韶这两年算是攒了一点钱,在库房里翻翻找找些庆贺太平大婚的东西。太平其实对她不错,有人提起过她的出身的时候太平曾出言回护过。武韶苦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天子赏赐的,当然不可能拿出去送人。武三思比较直白,除了偶尔问一两句“钱够不够花”之外便没什么别的馈赠。武韶同月娘倒是经常往来,武韶的第一盒胭脂,第一瓶花露,第一支华胜都是月娘帮着挑的,连同来了月事之后的注意事项都是月娘叮嘱的。但月娘遣人送来的东西不是璎珞就是穗子香包,总不能拿去送人。
武韶叹了一口气,问:“秋江,你说我送什么好呢?”
云儿吃吃地笑:“郡主问我们两个,倒不如去问问月娘。”
月娘道:“别的郡主没什么好送,不如送两个人。”武韶笑:“姐姐糊涂了,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要送必得是贴心的,什么小厮小丫头,公主殿下的不知比我的好多少。可既然是公主贴心的人,想来平日定是有用惯了的,我送的未必合公主的意,况且,就是像秋江云儿这等大丫头,公主殿下就是想要,我也未必舍得送。”
月娘用帕子掩着嘴笑:“妾可没有糊涂,我的意思是,送男人。”
武韶眨眨眼睛,不解其意,月娘接着说:“自薛驸马死后,公主殿下已经多次招揽面首,虽被弹劾,但最终也拿她没有办法。郡主细细地挑人,这份礼,太平公主会喜欢的。”武韶一怔,月娘道:“这也是梁王的意思,对郡主来说,早慧早熟不是什么坏事。太子妃也有面首,据妾所知,郡主之中养了面首的并不少,以后,郡主得了陛下或者王爷重用,一定会有人也送郡主这样的礼,早早知道,是好事。风月之中的半推半就也是一种博弈,郡主若是还在梁王府,便会瞧见王爷与妾是如何制衡的。”
武韶看着她:“你早知道我会来问你。”
“就算郡主不来问,郡主备好了礼,也定是要知会妾,确保礼物不唐突的。”
武韶突然笑起来:“这礼哪里是送给公主殿下的,分明是给陛下看的。”这样早熟和早慧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武韶长大了,可以交付差事,可以跻身最核心的权势,可以参与真正的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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