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算了，”张世界叹了一口气，“你早点知道也好。”
乔安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的下文。
“以前我住寒哥他们家楼下的时候就经常听到他爸妈吵架，是那种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情况，有时候吵到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到。”
“我奶奶有时候看不过去就会让刚放学的寒哥到我们家去待一会儿，那个时候他就不太爱说话，看谁都是冷冰冰的，现在倒是比以前好多了。”说完他还有意无意地抬眼看了一下乔安逸。
乔安逸垂着眼睫没说话。
“后来有一回……”张世界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轻吸一口气继续道，“有一回，寒哥傍晚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他妈拿着一把水果刀捅了他爸。”
话音甫落，乔安逸倏地抬眼，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冷。
之前听江寒说他妈在监狱里是的时候，乔安逸不是没设想过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他妈妈进了监狱，但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所以，十六岁的江寒长期处在这么一个压抑逼仄的环境里最后还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妈妈杀了爸爸的场景吗？
“本来他爸到处借钱，他们家亲戚就已经很不待见他们了，结果又出来这种事，那群亲戚更是退避三舍，到最后还是寒哥一个人带着他妈去警察局自首，然后又一个人回家操办他爸的后事，我想帮他都被他拒绝了。”
“那个时候的江寒真的很不容易，在丧事结束的第二天，阿龙就带着人来家里要债了，他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了也不够还的，后来没办法，他只能辍学打工，白天在汽修店给人修车，晚上在店里看店。”
“寒哥……寒哥他成绩很好的。”张世界说着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如果他能继续读书，肯定能考一个特别厉害的大学。”
此时，乔安逸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拧了一把，疼痛来的猝不及防，本就发冷的指尖也开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江寒那天晚上说的话。
“他之前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乔安逸突然问道。
“没有。”张世界摇摇头，“这是第一次。”
“所以说，”乔安逸皱起眉，“你也猜不到他现在有可能在哪对吗？”
张世界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知不知道啊？”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张世界抬起眼，“但是有个地方，他可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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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他在这？”乔安逸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建筑。
这附近是一片拆迁区，原来的住户基本都搬走了。
“唔……之前我也没考虑过这里，”张世界也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但是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我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大的。”
“这是哪里？”乔安逸问。
“寒哥……以前的家。”
乔安逸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江寒以前的家……那也就是说，这里是之前他目睹自己的母亲杀了父亲的地方？
“怎么会……”乔安逸有些哽住了，她想问江寒怎么还会愿意再回来这里，可还是没问出口。
“那我们上去吧。”乔安逸说。
“我……”张世界看着她，有些犹豫，“你上去吧，我在楼下等你们。”
“为什么？”乔安逸有些不解。
“别问了，快上去吧。”张世界催促道，“三楼302，密码是011111，有什么事就在那扇窗户喊我一声。”张世界指着三楼正对面那扇窗户说。
“……好。”
乔安逸站在302门口的时候有些犹豫，她在想进去以后要以一种什么态度面对江寒，要怎么劝他，又该劝他什么。
但想归想，她还是不由自主按下了密码，门“滴”的一声解了锁，乔安逸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犹豫着推了进去。
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很重的灰尘味，乔安逸忍不住抬手捂住口鼻咳了两声，里面一片漆黑，一盏灯也没开，也或许是这间房子早就已经断了电。
乔安逸被脚下的玻璃瓶绊了一下，安静的客厅发出一声突兀又清脆的响声，乔安逸吓了一跳，赶紧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她在客厅里简单照了一圈也没发现江寒的身影。
于是她又了清了清嗓子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安静如斯的空气。
“江寒？江寒？”乔安逸举着手机又喊了几声，依旧是无人回应。
不得不说，这样空旷又漆黑的屋子，一个人在里面说不怕是假的，可江寒还没找到，乔安逸咬咬牙还是继续在里面找着。
她走到一扇房门面前，礼貌性的敲了两下。
“江寒？你在……里面吗？”乔安逸敲完门后侧着耳朵听了听，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于是她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探了半个身子，高举着手机查看里面的情况，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梳妆台，什么都没有了。
看起来这应该是江寒父母之前的房间。
乔安逸照了一圈也没看到江寒，她叹了口气关上门，又走到另一个房间门口，伸出手预备开门。
如果这里面也没有，那江寒会在哪呢？
乔安逸立在门口想着，轻轻拧开了门。
“江寒？”乔安逸小心地喊了一声，举着手机照着。
她记得张世界说过江寒有失眠的情况，如果看到他在睡觉那一定不能大声喊他，否则可能会被刺激到，从而发病暴走，甚至动手打人也不是没可能。
正当她以为江寒也不在这里时，手机的照明闪过衣柜和床中间的一个狭小空间，她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乔安逸倒吸了一口凉气。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诚信友爱团结互助……”乔安逸闭着眼念了一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再一次举起手机照亮了那个角落，看到了坐在那闭着眼的江寒。
“江——”乔安逸下意识就要喊出来，下一秒又猛地抬起手捂住嘴巴，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可能会刺激到江寒。
她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靠近江寒，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再一次惊讶地捂住了嘴。
江寒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手上，手臂上全都是伤，原本应该是淌出了血，这会儿已经干了，血迹斑驳地附着在伤口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乔安逸慢慢蹲下，眉头紧皱着，手电筒照着江寒身上的伤口，脑子里倏然闪过张世界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他有时候会靠自残来获取快感，这样也可以避免自己伤害到其他人。”
所以说，这些伤……都是江寒自己弄出来的？
乔安逸只觉得有一股酸涩突然涌上鼻尖，她空着的那只手悬在半空有些不可抑制的发颤，想要去触碰那些伤，却又迟迟下不去手。
“江寒？”乔安逸用着轻到不能再轻的力道去触碰江寒，就连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江寒？”
乔安逸又连着喊了好几声，江寒都没反应。
“怎么办啊……”乔安逸急得带上了哭腔，眼泪也开始在眼眶不停打转，还得控制住音量，不可以太大声。
刚想掏出手机给张世界打电话的时候，面前的突然动了动。
“……乔安逸？”江寒拧着眉，艰难的半睁着眼，或许是在黑暗的环境待的太久了，手机上的光有些许的强烈。
乔安逸愣了一下，下眼睑上摇摇欲坠挂着的泪珠一下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下来。
“你……”乔安逸有些语无伦次，江寒突然醒过来让她又惊又喜，但还是努力控制着音量，“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寒声音听着有些气若游丝的感觉，面色如纸，就连平日看着凌厉的眉眼，此刻也好像被突破了防线一般败下阵来，给他的脸添上了几分病态。
“我、我来找你……”乔安逸是属于一哭就停不下来的那种，但她还是抬起袖子胡乱将眼泪擦掉，努力克制着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
“张世界说……”
“回去。”江寒言简意赅地说，甚至都没有看她。
“什……”乔安逸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啊，你现在受伤了，我……”
“回去。”江寒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都没变过。
“我不回去！”乔安逸有些生气，“你现在这个情况我怎么可能回去？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我什么情况？你知道我什么情况吗？！”江寒提高了音量，眼神倏地投向她。
乔安逸被这眼神狠狠地刺了一下，她从没见过江寒这个样子，像是笼中的困兽一般，为了逃出桎梏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明明可以向笼外人寻求帮助，却总是自己一个人做无畏的反抗，把想要靠近他的人一点一点推开，推远，最后把自己彻底封锁起来，将荆条一圈圈缠绕在自己身上令谁也无法靠近。
“你知道吗，”江寒用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说，“你现在所在的这个空间曾经发生过一起杀人事件，就在离这里五米的地方！”
乔安逸怔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红色的血液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滴在地板上，空气里全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江寒说着兀自笑了一下，然后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指着自己，“我，我就是杀人犯的儿子。”
乔安逸下意识摇头，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又不敢靠近，泪水像是彻底止不住了一样不停往下掉。
“我不仅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他妈还是个精神病！”江寒倏然俯身凑到离她只有不到五厘米的地方，“精神病你懂吗？离我太近说不定哪天也会把你给杀了！”
“不是，你不是……你不要……”乔安逸拼命摇头，身体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江寒嗤笑了两声，靠回墙面，“你敢说你没有在害怕？”
乔安逸看着他没说话。
“你走吧，就算是为了你自己好，离我远一点吧。”
“以后……也别来answer了。”
乔安逸愣住了，一时之间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就连呼吸都快忘了，只愣愣地看着江寒。
“你俩干什么呢，这么磨叽。”门口突然照进一束白光，张世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说。
乔安逸回头的时候把张世界吓得一愣。
“我去，什么情况？”张世界走过来，弯下腰仔细看了看乔安逸的脸，“寒哥，你不会动手打人家了吧！”
一时之间，那两人都没说话，但张世界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往下说，“哥，咱就是说，再怎么着也不能打女生吧？你要想打人发泄，那我来陪你打一场，打人小女孩算怎么回事啊……”
“你没事吧？”张世界看着乔安逸问。
“我……”乔安逸有些发懵，“江、江寒没打我，是我自己……”
江寒突然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兀自走了出去。
“去哪啊？”张世界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赶紧追上去，等下又不见了。”乔安逸着急的站起来，却因为蹲太久腿麻了，差点摔一个趋趔。
“哎呦呦，慢点慢点。”张世界扶住她，“他现在这情况也跑不远，刚我在楼下看了，车都没开过来，估计是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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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的街头空无一人，江寒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在前头走着，张世界和乔安逸走在后面跟着，谁也不敢喊他停下。
“他会不会被冻死啊。”乔安逸皱着眉问，“要不我们两个人合力从后面来一个突袭把他搞晕，然后扛回店里去吧。”
“……”张世界有些哭笑不得，“还是先别管他了，这个时候再去碰他指不定怎么发作呢。”
乔安逸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倒是你，”张世界转头去看她，上下扫了一眼，“你不会里面就穿了件睡衣吧？”
“我没事。”乔安逸没忍住咳了两声。
“待会儿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最近不是要准备期末考了吗？”张世界说。
“没事，你好好看着他吧。”乔安逸盯着前面江寒的背影说，他裸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不仅全是伤还被冻红了，看着就让人有些不忍。
“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呢。”张世界说，“要不你待会儿到楼上去睡一晚，明天早点起我送你回去拿书包？”
“我……”
乔安逸看着前面的江寒突然不说话了，她想起了前面江寒说的让她别再去answer了，她也不知道明天江寒醒过来后还会不会记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可是有些话说出来了，就很难再收回去，或许是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可能江寒是真的抗拒再有人随意闯进他的世界吧，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张世界一直在他身边待着，她一个才认识了几个月的人凭什么就有自信可以彻底进入他的世界？
走到answer门口的时候，江寒头也没回就径直进去了。
“手臂上的伤赶紧给他处理了吧。”乔安逸盯着门口那张还没撕下来滴旧海报说，“刚在街上走了那么久，被冻的也不轻。”
张世界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被乔安逸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明天还有课。”乔安逸抬眸看了一眼店内的灯光，这里已经看不到江寒了。
“走了。”
“诶……”张世界还没来得及说话，乔安逸就已经转身走了。
张世界往店里看了一眼，小跑几步追上去，他拉住乔安逸，“到家了发个消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啊。”
“嗯。”乔安逸扯出一个笑回应着。
“注意安全。”
“好。”
说完，乔安逸就走了。
张世界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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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界回到店里的时候没看见江寒的身影，他转身走到柜台拿出药箱上楼。
“我进来了啊。”张世界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下一秒，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江寒整个人躺在榻榻米上，曲着一条长腿，一条胳膊放在脸上遮住双眼，手臂上的上因为刚才室外的低温，此刻已经变得红肿起来，看着有些可怖，如果不及时处理好的话，明天估计就得加重了。
张世界在地板上坐下，打开药箱拿出酒精和棉花球，将江寒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来仔细用酒精擦着伤口。
江寒没忍住皱了皱眉，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今天晚上你是真的过分了啊。”张世界头也没抬，专注处理着伤口说。
江寒闻声没说话，仍旧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
“人小姑娘半夜一接到电话，听说你不见了，二话不说套个外套就出来了。”张世界依旧没抬头，边说边处理伤口。
“你呢？你自己听听那些话是可以这样说出来的吗？”张世界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哥，人是真对你挺好的，你就别老这么别扭了。”
江寒依旧一动不动的，但上下涌动的喉结还是出卖了他，只是张世界正垂着眼给他包扎没看到。
“穿那么点出来，今天晚上回去估计得感冒。”张世界又说了一句。
江寒终于有动作了，他把压在眼睛上的那只胳膊放下，睨了一眼叭叭个不停的张世界。
“我不想她离我太近。”江寒开了口，“对她没好处。”
“人家接近你又不是有目的的！”张世界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着，对你好的人就非得有目的你才安心呗？那我算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你不会一直都觉得我是有目的才一直跟着你的吧？”
“你那是傻。”江寒言简意赅地说。
“……”张世界哽了一下，随后又低着头继续道，“是，我是傻，那乔安逸呢？”
江寒垂下眼静默了几秒开口道，“……她也不聪明。”
张世界觉得这时候要是换个脾气爆的在这，早就和他干起来了，那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给他包扎伤口？
“那敢情就你是最聪明最不笨的那个呗？”张世界叹了一口气，“哥，你和乔安逸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事真的是你不对，你……”
“你把我的事和她都说了？”江寒突然打断了他问道。
“啊，说了。”张世界坦然道，“人家也没说什么，还大老远跟着跑到老城区找你，结果呢，你倒好，给人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
“你自己回想一下，你说的那些话你自己听了会舒服吗？”张世界嘴上虽没个停，可手上的动作倒也利落。
“脑子有病才会觉得舒服。”张世界最后把医用胶布贴上，这条胳膊总算是处理好了，他又换了一边坐下处理另一条手臂。
江寒半眯着眼看他，“张世界。”
“干嘛。”张世界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句。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江寒垂着眼睫看着他说。
“我是让你跟人家好好说话！”张世界抬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为了你俩我真是操心太多了！”
“……”
“你说你俩搞这么别扭做什么？”张世界低着头处理伤口，“这是什么新情趣吗？”
“……什么玩意儿？”江寒一脸黑线。
张世界一脸不成器的样子看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故作深沉地摇摇头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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