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与棠笑试想的不同，周斯年并没有带她进入一中，而是在一中南门外的长巷随意走了走。
上课铃打响，是《致爱丽丝》的前奏。
学生三三两两往教室赶，有说有笑，朝气蓬勃。
棠笑站在斑马线尽头，红灯换了绿灯，周斯年没有催着她过马路。
她怔怔的看着，一中的悬铃木一如既往的茂盛，阳光从疏密枝桠漏下，斑驳零星。
一中的外墙进行过翻修，重新刷漆上色，曾经的阿基米德雕像挪到了北楼，笃行楼的锦鲤池填成了新的图书馆。
之前带你们的梁老师退休了，下学期时，换了一个新来的女老师，特别凶。你要是落到她手里，不知道怎么被摧残。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陆一宁拿了第二名。
记得魏冉吧？原本要读设计，后来去念了航空。
周斯年的耐心出奇的多，一句句给她讲，她离开青森后，错过的那些日月。
她偶尔“哦”一声，要么就点点头，不怎么说话。
很陌生，也很熟悉。
从前的周斯年，虽然算不得一个冷漠寡言的性子，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棠笑有些恍惚，侧眸看过去。
烟灰丝的衬衫禁锢着冷感，又被喉结下的两颗纽扣扯开些散漫不羁，一点小小的、将她的心思搅得模棱两可的小痣，点在喉结右侧。
周斯年笑了声，适时敛了过往，语气淡淡，“走吧。”
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的大少爷，为了个小姑娘，特地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毕竟六年了。
从昨夜到今天，有些习惯从骨子深处钻出来，连他都略略吃惊。
他以为他忘得很好，或者是藏得很好。
但事实上，一叶障目没什么效。
他会记得棠笑有没有穿可以御寒的衣服，记得为她撑伞，走在阳光倾斜的那侧，挡着光的同时也挡着风。
周斯年握拳抵唇，闷住了自嘲的笑意。
他那么喜欢棠笑。
就算过了6年，他还是那么、那么的喜欢棠笑。
南门有一条小吃街，陆一宁最喜欢倒数第二家店面的关东煮，老板夫妇非常热情，对棠笑和陆一宁尤其好，用他们的话来说，看两个小姑娘“顺眼”。
多年后再次走过，店面还在，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却换成了一家颇有格调的咖啡馆。
棠笑揉了揉眼眶，无声地叹了口气。
周斯年察觉到她情绪的细微转变，大概猜到为什么。
“你记得这家关东煮吧？”
他在咖啡馆门口停下，贴有憨憨小猫的玻璃门映出两人的影子。
“老板娘怀孕了，所以把店面转手，我听别人说，他们生了对双胞胎，特别可爱。”
像是一章未完的故事，周斯年将开放式结局的省略号替换成了句号。
一个完满的、代表美好的圆。
棠笑终于露出微微的笑意。
长街尽头有一个栽满了落叶乔的公园，娱乐设施已经上了年头，黄漆斑驳脱落。
公园还是公园，紧邻着青森一中，夕阳垂落时，烧起来的落叶乔木十分好看。
蘸饱了明红墨汁的毛笔，浓墨重彩的染开咬着云朵的火烧云。
秋天白昼短，傍晚下课的时间，刚好赶上坐北朝南的绯红盛景。
“云海寺，还有印象吗？”
棠笑听他说了很多“记得吗”、“有印象吗”、诸如此类的询问。
他给出一节温缓的台阶，如果她不愿意走下来，他也能从容的踏上去。
无所不能的少年气终会被时间冲淡，他身上挂着一副纸醉金迷中练成的逢场作戏，对上她偏又极为深情。
她慢吞吞的应声，“记得。”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半个盛唐的李太白诗句。
她何止记得这里有个公园。
她甚至还记得，当初自己写下的祈愿牌挂在哪一颗树上。
落叶乔公园里有一间小小的云海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多年来香火络绎不绝。
因为离一中最近，所以神灵的庇护范围通常是考试满分，或者是不要挂科。
第一次去的时候，棠笑被堆成山的贡品给绊了下脚。
她有些想笑，心想神灵应该不会接受你们没写完的卷子才对。
陆一宁考前抱佛脚，双手合十献出斥巨资买的一个榴莲，眨着眼舍不得道，“不管哪路神仙保佑我，这次大考千万不要给爸妈丢人。”
棠笑没什么愿望，但她相信心诚则灵，跟着陆一宁拜了拜。
一中篮球赛前夕，陆一宁好说歹说，终于把棠笑诓骗出来。
棠笑被她拽着跑，哭笑不得，“一宁，你想要嘉则学长拿下mvp，为什么要找神灵拜拜？”
这种事直接去拜拜蒋嘉则不好吗？
“笑笑，嘘——这儿什么都能听到。”
陆一宁紧张兮兮的转过头，白脆脆的手指压在唇上，“被他们听到了，就不灵了。”
棠笑对这种说法耸耸肩，不置可否。
因为嗅到了一中学子对考试成绩的狂热，云海寺的负责人不动声色展开副业。
要棠笑现在来看，那纯粹就是骗小姑娘零用钱的勾当。
不过她还是在陆一宁的威逼利诱下，花了十五元的巨款买了一条普普通通的红绸带。
小姑娘的手白的像初冬的第一捧雪，干净洁白，俗气的红绸带缠在手腕，生出一丝旖旎。
陆一宁接过对方递来的签字笔，绷开笔盖，一气呵成开始写字。
她一边写一边碎碎念，“希望嘉则学长能拿下篮球赛的mvp，我愿意以3次物理周考年级第一为交换。”
棠笑没忍住，颤着肩膀低低笑出声。
陆一宁脸色通红，慌慌忙忙将红绸布收起来，肩膀撞了撞她，催促着，“你也写呀。”
棠笑无奈地歪头，“我没什么想要许的愿望。”
陆一宁立刻呛声，“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她摸了摸鼻尖，想了半会儿，妥协道，“好吧。”
陆一宁循循善诱，“写什么都行呀——要不，你就写周学长，左右他也要参加这次的比赛。”
她瞥了眼陆一宁挂在枝梢上的红绸布，风有些大，吹得末尾的名字变了形。
“学长已经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祝福。”
棠笑微微一笑，手腕轻抬，正面写下“周斯年”三个字。
陆一宁还等着跟在“周斯年”之后的冒号，没想到她翻了个面，在落款处的横线上题下自己的名字。
周斯年
棠笑
她写好后，将签字笔放回笔筒，找了根长势不错的树梢，踮踮脚挂上去。
陆一宁被这个操作呆了半天，直到棠笑牵着她出了云海寺，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十几岁的少女心事最好猜，她们的眼神追着谁，话题谈论的中心是谁，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听上一两句，总能察觉一些端倪。
在线稿本上，演算的草稿纸，起稿的英文作业。
总有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自己名字旁写下喜欢男生的姓名，用一些无意义的算式掩盖其中。
陆一宁也偷偷摸摸写过蒋嘉则的名字，横竖撇捺都写得认真。
少女心事藏在字迹凌乱的水笔里，除了翻过页面的微风，心事从不被人知晓。
棠笑掐了掐陆一宁的脸蛋，“回神了。”
陆一宁惊讶道，“笑笑，不是吧，你——”
她很快闭上嘴，因为没什么好你啊我啊。
棠笑和周斯年走得近，这是全青森一中心照不宣的事情。
陆一宁有些羡慕，亲亲密密勾上她的胳膊，下巴蹭着她的肩前，“笑笑。”
“嗯？”
“你们要一直一直这么好呀。”
棠笑被她的发丝挠得有些痒，侧过头，抿唇笑起来，“一直一直是多久？”
陆一宁马上说，“永远吧！”她和棠笑贴得更紧了些，撅着嘴嘟嘟囔囔，“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
棠笑和陆一宁刚买完关东煮，蒸起来的白气扑在长睫上，淋了一层亮晶晶的光。
她刚要付钱，清冽好听的声音从头顶砸下。
“单我买了。”
周斯年扫过二维码，挑眉笑道，“小白兔吃白萝卜？还真是兔子啊？”
蒋嘉则从书店出来，抱了几本书，递给陆一宁。
“上次你说竞赛有些难，我给你挑了一些比较合适的教辅书，重要的已经打对折，你主要看那些就行。”
四个人结伴而行，蒋嘉则温声问，“看你们的方向，刚从公园里出来？”
陆一宁满脸被抓包的窘迫，差点被烫了舌尖，含糊着，“没随便走走。”
棠笑镇定自若，替她提高可信度，“老师额外布置的作业，我们到公园采集标本。”
蒋嘉则点点头，“最近云海寺的香火特别旺盛，我听魏冉说弄了颗姻缘树？你们去看了没？”
陆一宁磕磕绊绊，“没没时间，下次再去看。”
棠笑重新叉起一块白萝卜，煞有介事的附和，“对，下次再去看看。”
周斯年却是盯了她好半天，意味深长，“一块白萝卜你吃半天。”
棠笑定住脚步，无奈的看着他，“学长，对我吃东西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周斯年双手撑在脑后，步调懒懒的跟着，“可能兔子都挑嘴吧，不好养。”
“兔子最好养了。”棠笑不赞成的摇摇手指，“学长要养过才知道。”
“嗯”
周斯年拉长尾音，在蒋嘉则“你不做人”的目光中拍了拍棠笑的发顶，“好吧，我纡尊降贵的养一养也不是没可能。”
四人并肩走着，影子拉得斜长。
那个年纪，说永远就是永远，永远就是明天。
夕阳沉寂，飞鸟投林。
云海寺收纳无数心愿，送走无数有缘人。
南门长街烟火热闹，7号路铺着红枫。
他们肆意生长，他们敢爱敢恨，大声说永远，从不在乎明天。
(https://www.uuubqg.cc/47496_47496754/42978375.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