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不简单
周崇看了她一会儿，“在想流民的事。”
白露没说话，算是默认。
周崇顿了顿，拿来油灯点上，“照着吧，摸黑写字容易伤眼睛。”
白露瞪大双眼，她就是怕被宋氏他们发现，所以才偷偷摸摸地躲到了这儿，连油灯都不敢用，竟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你不问我在写什么？”
周崇神色淡淡，“你没问过我的来历，我自然也不会过问你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白露有些讶异，不过随即想想也释然了。
每个人身上总有些无法对外人言说的秘密。
他是，她又何尝不是。
在这一方面，两人倒是挺默契的。
白露笑了下，把藏在怀里的布拿了出来，递过去。
周崇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问，确定要给他看？
白露抬了抬手，“你帮我参谋参谋。”
周崇就着油灯的亮光，展开仔细读了起来。
麻布上的字很娟秀，跟晟国现行的文字很像，但又有些微的差别，就比如说“制”这个字，她就少写了两笔。
这样的字，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个才识字没多久的乡下村姑写出来的。
不过周崇什么也没说，继续往下看，然而越看却越心惊。
他敢肯定，哪怕是如今的户部尚书，恐怕也写不出这样一份文书。
不是说文笔如何出众，而是指其行文的周密，让人心惊。
从租田制实行前需要进行的土地测量、衙门登记，到具体实施的步骤，事无巨细。
关键，她还把租田制跟现下的流民问题结合了起来，由官府提供苗种，以租田代替赈灾。
甚至，租田制存在的不足和实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进行了预判，并出具了应对之策。
如果把这份文书呈到御案上，并推而广之，周崇不敢想象将在农事上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周崇头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很不简单。
不管心里多么惊涛骇浪，周崇面上依旧不显，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想把这个呈给安平县县令？”
周崇虽然来安平县的时间不长，但对安平县这个县令也有所耳闻，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才能平庸且嫉贤妒能。
县里但凡有能力有才干的人，要是不能为他所用，大多都受到了他的迫害。
白露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摇头否认，“不是，我想直接呈给蓟州牧。”
之前去蓟州找水源的时候，也算跟蓟州牧有过接触，那人也算得上是个好官，至少寻找水源期间，此人跟他们同吃同住，事事亲力亲为，没有过半分懈怠。
不像姚东河，安平县挖渠那次，除了第一天露过面，之后就一直高坐在县衙里，根本看不见人影。
周崇点点头，蓟州牧吴维均虽为人圆滑，不过确实是个好官。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走一趟。”男人说道。
周崇伸手了得，确实比她去合适。
“多谢。”白露缓缓开口，表情却有些苦恼，“不过我还没有写完，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被我遗漏了，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周崇对农事并不在行，在他看来，她已经写得很面面俱到了。
“抱歉，我不太懂农事。”
白露摇摇头，“没事。”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手臂一热，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苗苗干坏事了。
小奶娃精力到底有限，两人说话的时候，小东西就已经慢慢睡了过去，这会儿干了坏事也没醒。
白露摇头失笑，起身给她换尿布。
等收拾完，夜已经很深了。
白露把苗苗放在竹席上，想了想，对周崇道：“如果这次流民的事能顺利解决，你跟苗苗要不要考虑留在黑石沟？”
周崇神色一怔，半晌都没有说话。
其实留在黑石沟，对于他跟苗苗来说，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黑石沟民风淳朴，自给自足，最重要的是消息闭塞，鲜少与外界来往，只要他刻意隐藏身份，想必躲上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尤其苗苗，她更需要一个安定的地方安安稳稳地长大，而不是跟着他朝不保夕。
可，他有他的顾虑。
这一晚，周崇翻来覆去了很久才慢慢睡过去。
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赵铁蛋。
他心里想着事睡不着，无意识翻了个身，动静有点大，边上的铜蛋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喊了声“大哥”，赵铁蛋拍了拍他的背，“我在，睡吧。”
赵铜蛋嗫嚅了两声，抱着他的胳膊又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铜蛋可能就是无意识的嘟囔，但赵铁蛋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在喊阿娘。
赵铁蛋记得，那个女人走的时候，铜蛋才刚学会走路，话都还不会说，对女人应该没什么记忆。可大概就是血脉亲情，哪怕记不得女人的样子了，还是会想着念着。
虽然铜蛋跟红珠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但赵铁蛋知道，他们心里是想她的。
他也想，只是他一向话不多，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他们看不出来而已。
赵铁蛋跟两个弟妹不一样，他阿娘走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他是眼睁睁看着她被姥和大舅捆着走的。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追出去了很长一段路，头都磕破了膝盖也青紫了，可还是没追上他们，最后还是听到消息的阿奶找过来把他抱了回去。
这么多年，赵铁蛋有时候也会想，女人过得咋样，她现在的男人对她好不好，又或许早就又生了娃，把他们兄妹三个忘得干干净净了。
可后来，弟弟妹妹们慢慢长大，阿奶的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他就没功夫想这些了。
他要帮着打理田地，要做豆腐，还要上山去掏野蜂蜜，有许许多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他要养活弟弟妹妹，要撑起这个家。
女人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赵铁蛋以为他已经忘了，可今天在人群当中，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赵铁蛋一晚上都没有睡。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冯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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