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黑石沟的一份子
四千多个铜板分量不轻。
里正揣在腰包里，感觉裤腰带都要被拽下来了。
他抱紧铜板走进家门，对院子里正在编草席的兄弟俩喊道：“大壮二壮，赶紧召集全村人开会！对了，还有那些流民，也喊上。”
兄弟俩忙放下东西，一溜烟冲出家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扯开嗓子，挨家挨户通知到位。
不到一刻钟，所有村民在村口集合，包括那些流民。
只不过这些流民还没彻底融入黑石沟，单独站在了另外一边，跟黑石沟人隔了一条楚河汉界，十分显眼。
里正站在高处，看过去，皱了皱眉。
等人全部到齐，他才开口，“今天叫大家过来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件，发租契，分粮食。”
周家兄弟把装有粮食的板车推过来，八十袋粮食虽然不多，却很引人瞩目。
里正解释了一遍这些粮食的来源。
流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为自己啥也没有了，没想到县衙给他们还了粮食回来，而且还是三十斤！
里正冲俞小寒招了招手。
俞小寒接过名单跟荒地的田契，开始一个个叫名字。
“户主田大刚，共四口人，分得粮食一袋，租地六亩。”
“户主刘水根，共三口人，分得粮食一袋，租地三亩。”
“……”
流民一共三十户，每一户都领到了一袋粮食，荒地的租契也拿到手了，只要好好打理，日子肯定会好起来。
“第二件事，发工钱。”里正大喝一声。
他还没提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注意到放在边上的笸箩了，那里面的铜钱堆了一层又一层，跟座小山似的。
村民们的脸上不自觉挂起了笑。
他们中不少人在白露家做工，还有流民也是，白露今早说了，要给大家发工钱。
做了这么多天的工，还没拿到钱了，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里正手里是白露给的账本，这次他打算亲自叫名字，俞小寒在边上小声提醒。
“周大壮，做工二十六天，总共五百二十文钱。”
“俞春分，做工二十……”
“春花木头……”
叫到名字的村民一个个上去，又一个个下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堆铜钱，有几个做的最久的，那铜板都快从手心里溢出来了。
领到钱的村民一个个都眉开眼笑的。
这世上，没有比钱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里正先发的是盖房子的工钱，还没轮到修围栏了，流民们远远看着，脸上写满了羡慕。
不过很快，里正就喊到了他们的名字。
“田大刚，做工十四天，扣除每天的饭钱，还剩一百四十文钱！”
那个叫田大刚的汉子，整个人都呆住了，被边上人推了一把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快步走上前，用草绳串起来的铜板放到手里，田大刚感觉掌心一沉。
有多久没见着这么多铜板了，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年？还是大前年？
总之是还没逃荒前，田大刚记得那会儿秋收结束，他扛了几百斤粮食去镇上卖，老板数给了他一百多个铜板。
田大刚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太不真实了。
他脚步虚浮地回到流民当中，他婆娘跟两个娃子立马挨过来。
“他爹，咱们有钱了。”他婆娘小声说。
田大刚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鼻子也跟着一酸，一股热泪从眼角涌了出来。
他把钱塞进婆娘怀里，抱着她跟两个娃子，“会好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他们不是流民堆里过得最惨的，但也绝对称不上舒坦。
一开始，他们拿钱买粮食，后来钱没了去挖野菜去要饭，再后来但凡手上有点东西就会被抢走，挨饿被打是常有的事。
田大刚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护着自己的婆娘跟孩子，他不能倒。
他就是凭着这口气一直撑着，原本以为不知道哪一天就撑不下去了，没想到在黑石沟迎来了生机。
里正还在继续念，中气十足，声音穿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流民们一个个被叫到名字。
他们每个人都领到了铜板，唯一的不同在于有的人多一些，而有的人少一些。
有些妇人没忍住，捧着铜板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曾经的他们，以为自己会饿死会被打死，、病死甚至被糟蹋，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领了粮食、有了田地，还赚了铜板……
这是真的吗？
有人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烈的痛感提醒着他这并不是梦。
好日子，真的要来了。
在一片呜咽声中，里正再一次开口，“今天为啥非要当着大伙的面发这个工钱，就是要告诉你们，咱们黑石沟有山有水，有田有地，只要你们老老实实，踏实肯干，黑石沟不会亏待你。”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再是流民，以后你们就是黑石沟的一份子，是新黑石沟人。我希望，你们能跟我们一样，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家，同时，我也希望老黑石沟人能不计较之前的事，接受他们。”
里正知道，因为之前流民夜袭村子的事，很多村民对流民都没有好脸色。但从今往后，流民们也将生活在黑石沟，他不希望因为这事，好好的黑石沟变得生分。
里正指了指剩下的五十袋粮食，“还有这些粮食，我刚才故意没提，现在，我告诉你们。这，是县令大人给咱们黑石沟的赏赐，因为咱们村收留了流民立了大功，姚县令特地赏给咱们黑石沟的，一共一百五十斤粮食。”
老黑石沟人闻言，全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日子在慢慢变好。”里正声如洪钟，“我希望不管是谁，新黑石沟人也好，老黑石沟人也罢，都能上下一条心，让咱们黑石沟越来越好！”
白露没想到，平常看着里正一个朴实的乡下汉子，说起话来这么有一套。虽然没说什么大道理，却莫名得让人眼眶酸涩。
她忍不住鼓起掌来。
其他人受到鼓舞，也跟着一起击掌，新黑石沟人热泪盈眶，尤其得卖力。
在此之前，他们看多了冷眼，挨尽了毒打，他们以为自己犯了错会受到惩罚，可没想到，黑石沟的里正不计较，还愿意收留他们，接纳他们。
他们以后，就是黑石沟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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