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叶子戏
离开扬州城之后,二人本想继续走水路,不料到近日正值盐运司贸易频繁,唯恐暴露,则放弃了素来发达的水路,从扬州陆路直下。
二人在客栈休息了一晚,换了身低调的胡袍,世道不稳,单身男女单独上路是在目标太大,于是给了同在这客栈整修的胡商一些银两,用屡试不爽的投靠亲戚的借口,跟着这队商贾南下了。
怀玉是土生土长的长安女子,在扬州时,只因为在张府,到处都规整的好,除了多雨的气候,倒没有抱怨潮湿。
现在坐在胡商的马车里,越往南边,不仅颠簸,还觉得潮湿。
不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每时每刻都在安慰自己,是她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她自己要跟着薛谌的。
有时候,自己宽慰着自己,都不禁会失笑。
曾经的楚灵公主,到哪里不都是香饽饽,现在想留下她的,无非也是看中了她现在唯有的利用价值。
那薛谌呢,他现今又为了什么呢?
怀玉后知后觉的,迷糊的,将视线转移到了跟她一同乘车的薛谌身上。
只见男人用手背撑着额角,敛了目光,卷翘的长睫随着马车行驶的轻微震动微颤着。他似在浅眠,锋锐的眉毛紧紧皱着,应是一场并不美妙的梦魇。
成婚那日,那为了让薛谌带她走,便说了些挟公主以令诸侯的蠢话,现在想也是可笑,谁愿意扶持一个女子来和现在蒸蒸日上的周朝抗衡?
她心猛地一跳,没由来地想到以目前的状况,和一个累赘没有什么差别。
她是个弱女子,没手段没兵力,全是靠皇兄一手推上的名号。虽然怀玉从来不觉得女子不如男,只是时局动荡,女子有千般万般的无奈。
她从不否认自己生的好,并且乐于承认。但对于楚灵公主,美貌是一把尊贵的武器。对于虞怀玉来说,是一把伤己的刀。
她不得不清醒起来,对于薛谌,一命换一命后,她真的还有可利用的地方吗?
在她的惴惴不安中,车轮卡到了一块锐利的岩石,整个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霎时间,只听前方的黑马嘶鸣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前奔去。
而马车的重心向怀玉那边倾斜,车内的一切都向她的方向砸来。
就在此时,她落入了一个十分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薛谌一手撑着侧壁,一手揽过她的肩膀,紧紧地将她护在胸前。
她的心若擂鼓,只能死死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整张脸就埋进他的衣裳中,鼻尖萦绕着暖和又干燥的织物味道,和他独特的清冽之气,“薛谌,救我!”
回应她的只有同样频率的心跳。
马车再一次急速转弯,她感受到整个人连带着薛谌都倒转了位置一样,更险更急。
薛谌撑着车壁的手迅速拉到车门,她感受到他的全身紧绷更甚,“带我数三个数,我带着你从马车上下去。”
“是要跳车?!”怀玉说话时,都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在嗓子眼里了,“不行的呀!这么快的速度,这样跳下去我们都会受伤的!”
她说的还算委婉了,这么跳,岂不是非死即残?!
薛谌舔了下唇,笑道:“不是都娶了你了吗?当然要护你安全啊。”
“你的安危呢?!你不要命啦!”
“数三个数,”怀玉可阻止不了他,这车再停不下来,就要整个都翻过来,定时则车毁人亡!
“三、”
“二、”
“一……!”
“薛谌!!”
怀玉的脑后感受到了猛烈的风,她感受到薛谌带着她轻轻一跃,她的整个心房也仿佛从天上猛坠地面!
下一刻,她的心又如在云端,臀/部挨着紧实的退步,耳边有着粗喘的气,和胡人本地的语言,以及马匹的嘶吼。
她睁开眼,看到薛谌已经进一步坐在了马车前方,手握缰绳,游刃有余地操纵着受惊的黑马。
不一会儿,车速就缓了下来,那驭车的胡商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欢呼,又马上改为不太流利的汉语称赞着薛谌,“刚刚真是吓死人了!没想到公子精通马术?”
薛谌嗯了一声,又收紧缰绳,让黑马完全停了下来,才转头对他讲了讲该如何操控受惊的马匹。
那胡人的汉语很差,薛谌又说的很快,导致他一知半解,只能硬着头皮夸上两句,薛谌便觉得无趣,挽过怀玉的腿弯将她抱了下来。
“啊,薛谌,我没有事!”怀玉的眼睛进了风沙,此刻有些许红肿,便赶紧用手背摸着眼睛,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脸红。
他揶揄道:“那刚刚谁在要死要活的喊我的名字啊。”
这人,惯会让她不自在。
怀玉眼巴巴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袖,“那谁能不害怕呢?我害怕的时候只能喊你的名字啊。”
“是吗?”薛谌似回忆一般,“我看这可不是你的真心话。”
“你胡说,怎么能不是我的真心话,”怀玉自己都感受到了双颊在燃烧,现在的自己,一定像一个在强装镇定的红果子,“薛谌,除了你,我能喊谁呢?”
她可能都没想过,一个谌字,从脑海中出现这个字,再到从喉咙发出他的读音,能转好几道弯,一如她不知所措,刻意躲闪不停的心思。
待到她看到他的手时,拐着弯的情怀又开始横冲直撞到担忧,“薛谌,你的手!”
他的手恐怕是因为方才在马车中护着他,木刺深深地刺进他的掌心,加之安抚受惊的马匹,被粗劣的缰绳磨出了血痕。
怀玉觉得,她的心实在太会给自己找罪受,从无措到惊慌又让她害羞,现在又像被这深深的伤口击碎了,让她开始痛苦不堪地流眼泪。
“哭什么?那是我的血。”
“可是……”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掌心,她愧疚道:“抱歉!是不是让你更痛了!”
薛谌耸耸肩,面上倒无痛苦之色:“有点。”
这时,胡人大部队也终于赶了过来,商队的领队叫做安常,长得一把比汉人浓密很多的络腮胡,眼眶深邃,鼻梁笔直。
他歉意一笑,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官话说道:“对不住,薛小兄弟!刚那马车卡在了石头上,把车轴给劈开了,马儿受惊带着马车跑了几百米!”
“他受伤了。”怀玉指着他的手掌,“我们要换个马车,还有给他疗伤。”
“那是自然,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何况薛小兄弟真是厉害,竟能安抚那匹烈马!”他说话快时,怀玉和薛谌就有点听不大懂,好歹他们可以用手势比划,语言不通,手势走天下,安常叫来一名女眷,拿着怀玉看不懂的绿黄色药膏在他手上涂涂抹抹,才用细布缠好。
“给我吧,让我来。”怀玉自告奋勇跟那位女眷说:“你能告诉我需要怎么做和换药的时辰吗?”
胡女点点头,开始手口并用地跟怀玉讲解起来。
她想,她要让薛谌觉得自己有用。
她也不是蠢笨,只是很多事情她没有接触过,所以才不会。
又有一名胡人骑着马过来,是商队的探子,他说:“前方不出百里,有一个村子,我们今晚可以在那里歇脚。”
天色渐晚,马车还坏了一个,安常马上安排人沟通,还有一行人开始收拾马车的残骸,薛谌和怀玉则跟着商队的女眷挤在一个马车上,胡女热情开放,拉着怀玉就问怀玉玩不玩叶子戏。
怀玉在宫中接触过一些叶子戏,后来皇兄不喜,她就再也没有玩过,水平也只达到认得牌。
怀玉还在担心薛谌的伤口,怯幽幽地看着一排面孔高深的胡女,“我不太会呀。”
“哎哟,你就别担心你家郎君了。”刚刚那位帮薛谌包扎的胡女调笑道,拉着她的手让她来到女眷中央,“我们从回纥一路过来,汉子们受的伤多了去了,什么没见过呀。我们自己调配的药膏可管用了,要担心,你们到晚上休息时候,再好好担心一下。”
怀玉脸瞬间染上嫣红,好在人多,车里光线也弱,几个女子笑过之后,也又回到了让怀玉来加入打叶戏的话题。
薛谌背着手,看着胡女们手中的叶子牌,“玩呗。要不我看你也挺无聊的。”
胡女们又说:“就是呀,就是呀,会不会的,打两圈就明白了。”心里大家都开心着呢,手痒痒,赢点汉人的小钱。
“不过我和我家夫人都不太会,能让我在旁边看看吗?”
她们又笑:“哦,原来是夫妻同心呀,来嘛来嘛,你们那辆马车坏了,整队走的就慢了,到村里还有些时间呢,要是玩的快乐,我们晚些再来呀。”
既然薛谌要玩,怀玉也只能投其所好,跃跃欲试,她头两盘果不其然地输掉了,便撇了个嘴,十分委屈地看着薛谌:“我还以为你说不会是假的呢。”
薛谌挑眉:“我不会啊,再玩两把,我看看。”
“好吧。”怀玉极为不情愿地掏出几文钱,说道:“要是再输,我就不玩了。”
胡女笑眯眯地说:“输赢乃常事,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呢,再来几局,会了自然就赢回来了。”
薛谌背着手,自然地坐到怀玉身后:“自然是。”
又到了怀玉甩骰子,摸牌时,运势较好,摸了几张大牌,她将牌暗暗扣住,绞尽脑汁地想要把之前的几文钱赢回来。
她倏地背后一顿,引导了她的全部感官。
薛谌当时在长安干的是什么,纵马游街,吃喝玩乐,叶子戏?自然是手到擒来,赢到那群纨绔子弟手发软。
他手藏在袖中,指尖在她背后,带动着她浑身的感触,酥酥麻麻,让她不敢去想,这只是在打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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